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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凤家小叔叔(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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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衍私心里不甚喜欢雨天,太过绵密而不利索,牵绊着愁肠上下翻滚,也是空茫,也是无孔不入。有什么好愁的呢师门里兄友弟恭,手中长剑匡扶大义,师父墓碑前的长明灯还亮着,而后山处常年不灭的烛火他没由来地想起那间供了师父灵牌的茅草屋,和灵牌前氤氲的浮香。

    香气混合着水汽,还有新洗好的衣衫的暖。衣服穿在那个人的身上,永远都这般清清冷冷,疏疏落落。

    骤雨初歇,仿佛由绵雨横江到风清气爽不过片刻光景。再回过神,却是北诀跳下渡船,在厚木板铺成的渡口上一面同船客们拥挤,一面手舞足蹈,操着他的大嗓门朝众人喊:“师兄师姐我给你们买了吴月斋的桂花糖糕”一时路人皆侧目,纷纷想看看这群连桂花糖糕都稀罕得要命的乡巴佬是怎样一群人。

    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明汐想。

    吴月斋的桂花糕倒是有名,相比这鸟不拉屎的丰城要更受天下百姓欢迎。新捣的米浆里调了蜜,又加了店家特别调配的花汁子,裹上椰子泥,香甜软泥,入口即化。但这桂花糕是沾不得水的,沾了水,椰子泥便同糖糕子黏在一起,其形貌质地就颇为类似某种不可言说之物了。此事北诀是知道的,奈何一时下船的人太多,老天爷不知道。

    老天爷素爱作弄少年郎。春日素来风急,北诀亦是个横冲直撞的急性子。两急相对撞,只见涛涛的河水一卷,木头打成的小渡船晃了晃,船头上一个老妇人亦跟着晃了晃。北诀眼疾手快往人家胳膊上一扶,荷叶包好了的桂花糖糕一滑,咚地一声,就在北诀切切注视之下落了水。

    这还不算,第二个浪打过来的时候,北诀光盯着那落水的桂花糕心自悲切,一个不慎,被那摇奖的船夫撞了一下,脚下一拌,直直便往滔滔江水中摔了下去。临下水前,他甚至还拽了一把行将下船的锦衣公子,将那一脸懵的可怜人一路带了下去。

    北诀圆脸浓眉,身量极高,一双酒窝镶在颊边满脸无害,一身腱子肉却又令人不敢造次。然也就见之不敢造次。连好端端坐个船都能掉水里的八尺壮汉,也不知是吃的什么,竟顺利活到今日。然喟叹归喟叹,人还是要救的。天枢门弟子自是淹不死,那被他生生拽下水去的贵公子却是扑腾了两下,再七手八脚被人捞起来的时候,活脱脱一只骄傲凤凰落了水,一身狼狈一身怒。北诀理亏,既赔不起银子也赔不上人,一翻道歉怕是将这辈子的点头哈腰都用尽了;而众人却是相顾无言,直道那樵夫所言竟有几分道理。

    老道士却是坐在茶棚里老神在在,倒了一杯茶,倒茶的手抬得老高。

    “师姐我”

    多说无益,一天摧折,北镜只觉得身心俱疲,遂拽着他的亲师弟往板凳上一塞。老道士见状,忙往旁边挪了挪。北诀落座,喝茶,摸了一把湿漉漉的脸,滴落在板凳上的水沿着高的一侧滚到低矮的另一侧,老道士见状,便又站了起来。

    “这位小侠可是受过腿伤今后要当心呐。”

    北诀被他左眼的瘤子吓了一跳。见那老道士虽笑容满面,人却是不自主地离他八丈远,他心下疑惑,犹自歉声道:“对不住,老人家,断不会弄湿了你。”待他运气把衣服蒸得三四分干,日头又将将落了下去,而阴气连同江水湿气却是渐渐浮了上来。

    “时日不早,诸位这是要往哪里去可需要我给恩公带个路”他意有所指地又打量了一眼临衍,这一眼看得他心下发麻。“这慈安寺有当世高僧坐镇,飞鹤亭起自前朝胡军北下之时,皆是好景色,好风光,值得一去。”

    “可我看山雨来得毫无征兆,师弟方才又落了水,不如我们现行回去,观光之事暂且不急。”临衍心头燃起一股怪异。他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士左眼不顶用,右眼却是奕奕光彩,如天上的星辰,好看得紧。

    “师兄我没关系唔”北诀被北镜暗搓搓踢了一脚,正自委屈。

    “怎的这又不去了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早上我出门的时候还估摸着,这忽晴忽雨的天气岂不正是老天爷的意思。若几位不认路,在下倒可以请缨。”

    “阁下怎么巴不得我们往那半烧了的慈安寺走呢”临衍笑了笑。他平日素来端着,谨慎沉稳,君子端方,众师兄弟平日只道他严谨,却也忘了他皮相并不难看,一笑甚至有春光初绽之感。如初融的春水,透着稀疏冷意。

    “有吗”

    “方才我们听隔壁桌的人说,慈安寺后山的老林子不知为何起了一场山火。这山火倒是玄妙,绕过了山崖边上的飞鹤亭,绕过了慈安寺后院的砖瓦木头房子,直烧了其北边一排稀稀落落的毛棚子,这却又是为何”

    “想来佛门自有圣光庇佑,我又怎知”

    “咦”明汐亦作恍然大悟状,道:“你竟不知道你不是刚说自己从慈安寺下来准备回城里去你当真不知道”

    老道士确实不知道。本是一盘浑水摸鱼的局,却被天公一场疾风骤雨给搅黄了。方才那后山的火势凶猛,顷刻吞噬万物,而眼前几个小毛孩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演得开怀,是真的天公真不作美,或是人家早就下在这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挖好了坑只等他一着不慎往里跳呢

    着急了,着急了。思及此,他狠狠摆了摆手,一边傻笑着,本想先溜为敬,后事徐徐图。谁知人还没来得及走,明汐眼疾手快托住他的肩膀将他往那条凳上一按,其力道之大让他隐隐听到肩胛骨咔一声轻响。老道士面色一白,却见临衍自顾自拔了他的长剑,剑刃如秋水,瞧着锐气逼人,只是刚者易折,太不禁打。

    “小侠这是几个意思”

    “阁下这卦来卦去,专程盯着我不放,又是几个意思”

    “保佑你前程似锦命中富贵,”老道士笑道:“不然呢佑你将来作妖自有老天收”

    “你住嘴”明汐气急,临衍不置可否,弹了弹剑刃。君子自是不会做出屈打成招之事,有失水准;君子只敢逞口舌之快,在气势上唬人。临衍在老道士对面坐下了,他本想照着书里描绘的绿林草莽的样子,翘个二郎腿,将兵器往桌面上一顿,后来又一想,此举太过勉强,遂轻咳一声,调整了坐姿,手指轻敲着桌面。

    那老道士见其若有若思,似笑非笑,自己哈哈一笑,道:“早说啊,几位要是被那山间精怪缠上了,五十文钱,保准给那些妖魔鬼怪治的服服帖帖。”

    “阁下还真敢开价。”北镜见状,虽不知二位同门深意,亦自配合地往桌子边沿一靠,半真半假地怀抱长剑,妥妥的压寨夫人之势。而那边北诀却看得呆了,只道自己买了个桂花糖糕而已,为何却仿佛又落后了众师兄好几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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