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刹住了脚步。</p>
就好像滚石忽然停在了下坡的角度,硬生生地卡着,看上去是有些过分的古怪。</p>
他的左脚定在积水里,右脚悬在落地前的一触时。</p>
水波轻轻震荡,雨水依旧在落,点在即墨的身上,滚落。</p>
他定在那里,不言不语。</p>
“先生?”</p>
姬麟最先发觉了不对劲,她碰了碰自己的老师。</p>
手指传来的却是一阵空,这并不是形容“虚无”。</p>
肌肉还在构造着形象,骨骼也仍在支撑着他的躯体。</p>
可他却好像被抽走了什么东西,只是空空地站在那里,感觉碰到的只是一具躯壳。</p>
直到这次触碰,才喊回了那失散的灵魂。</p>
即墨忽地打了个颤,弹开了姬麟的手指,也是在这一瞬间,一股湿热的气腾出来,蒸在手指上。</p>
那是汗。</p>
冷汗。</p>
“哈……”</p>
这是一声喘。</p>
在人受到极度震惊的时候,都会有下意识的动作,倒抽一口冷气,打个冷战,甚至可能僵直。</p>
这一喘也透着他的温度,在夜雨中化成了一团可见的暖,随后散成了虚无的寒。</p>
“原来如此……不,怎么会?”</p>
“什么?”</p>
姬麟的疑惑并没有得到回答,一声震天撼地的巨响贯穿了整个天穹市,这是整条地脉的颤抖。</p>
摇晃,这不再是城市中某个地区受到怪物碾压时发出的哀嚎,也不是人群奔逃时带起的余颤。</p>
而是臣服。</p>
整座城市都安静了下来,恐惧着,害怕着,战栗着,匍匐着,等待着“那个”的降临。</p>
即使是青史留名的“人皇”,也毫不例外。</p>
她的声音出现了不正常的抖弦:</p>
“那是……什么……”</p>
即墨抬起了手指,摁住了自己的眉梢,手指沿着剑眉,一点点捋下去,似乎是在触碰每一根眉毛以及其间的空隙,然后聚在眉心,慢慢地捻起来,一指空。</p>
沉默。</p>
五秒钟。</p>
在这五秒钟内,周遭的悸动慢慢平息,哪怕是积水也不再颤起波澜,只有雨在悉悉索索地下,就好像这片小小的区域被蒙上了一层影布,盖出了唯一的宁静。</p>
只有那天际之中的光柱,还在警示着“某个存在”的降临。</p>
这也同样是一个“唯我独尊”的过程,天空与黑夜都被这一道光所撕碎,就好像是神话典籍中的一句诗颂:</p>
——【那光是真光,照亮一切生在世上的人。】</p>
“回神。”</p>
即墨终于出声了,叫回了姬麟的魂,也给琪亚娜脑门上来了一巴掌,也只有小月乖乖地站在一旁,她眼里只有一个人,周围是什么情况都不在她的考虑中。</p>
“小麒麟,你和小月带着琪亚娜去这里。”</p>
他递来一张纸条,潦草的字迹上写着一个陌生的地址,但姬麟还是知道那个地方,坐落在并不偏远的居民区。</p>
“先生?!那你?”</p>
小一秒,她便意识到了,即墨的嘱托中并未包括他自己。</p>
少年只是摆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肩,扬了一个笑:</p>
“我还有‘这个’。”</p>
他没有给她们任何挽留的机会,转身,走进了黑暗里。</p>
向着那片光柱前行。</p>
雨越来越大,但他没有迷失方向。</p>
他撤掉了遮挡的“帷幕”,他听到了蛇的嘶吼,他看到了那自天空撕开的口子。</p>
他的步子逐渐加快,身体开始前倾,终于拉成了一条难以捕捉的线,驰行着。</p>
雨好像在他的面容上结了冰,化成了一个陌生而坚硬的面具。</p>
谁都没有见过的面具。</p>
——</p>
战斗直停在了光里。</p>
不论是芽衣,还是幽兰黛尔,都停下了刀与矛。</p>
她们同时停了下来,看向那光柱的方向。</p>
“赫利俄斯!”</p>
小小的学院长大睁大了眼,调解的话语停在了喉口,她又细细地看了一遍。</p>
那个方向,毫无疑问,是赫利俄斯的方向。</p>
“——布洛妮娅?”</p>
这是个疑问。</p>
但却期待着否定。</p>
可现实没有,只有让人心碎的尖啸。</p>
来自于崩坏的号角。</p>
有什么东西从天空的缝隙里“钻”了出来。</p>
“嘿!雷电芽衣!”</p>
幽兰黛尔叫了一声:</p>
“我想——”</p>
轰!</p>
一道雷鸣直杀了过来!</p>
这家伙疯了吗?!</p>
最强差点跳起来,自驱幻灵举盾挡前,但却没有感到意想之中的冲击。</p>
雷光折绕,闪过了幽兰黛尔,直向着赫利俄斯的方向冲去,只留下律者的背影。</p>
“跟上去!”</p>
暗暗骂了一声,她提起长矛,向着剩下的三人唤了一声,光焰的尾翼紧紧追上了雷电的脚步。</p>
“等等我!”</p>
这是德丽莎,怪力修女的小脚奋力一跃,借着超绝的弹跳力,在大楼之间纵跳着,勉强追上了那二人的步伐。</p>
“看来……只剩下我们两个了,上仙大人~”</p>
镰刀还架在那里,但月魂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女仆小姐那独有的调笑:</p>
“还是说——”</p>
她的手指轻动,唤出了自己的【自驱幻灵】,优雅地落座在它的臂弯里:</p>
“上仙大人,对于天空有点难言之隐呢?”</p>
“哼。”</p>
符华仅仅只是丢下了一声冷嘲,消失在了空中,只留下几片在雨中飘落的火羽。</p>
挑衅,嘲笑,对于女仆的阴阳怪气,符华选择了无视。</p>
她更加关心赫利俄斯发生的一切。</p>
那天上的口子散发着让人心悸的气息,重新唤醒了过往的记忆。</p>
虽然模糊,但她知道,那是来自于灾难的喧嚣,那是过往毁灭时所留下的痕迹。</p>
在久远以前,那个刽子手拆分大地时,所撕开的现实壁垒。</p>
吱——</p>
每个人都听到了尖锐的响。</p>
天空之隙,终于被撑了开来。</p>
像是有无穷无尽的恶鬼,自幽冥的尽头撕开这渺小的缺口,想要挤入这片现实之中。</p>
于是它们出现了。</p>
“兽”。</p>
“灾难”。</p>
“崩坏”。</p>
有的列在《崩坏兽总纲》之中,而有的,则是完完全全的不可名状。</p>
它们扭曲,它们嘶嚎,它们舞蹈。</p>
但它们仅仅只是停留在了缝隙的彼端,任何企图逃入这方世界的打算都会被消解为虚无,哪怕只是一个小动作。</p>
而在这万千之光中,“他”来了。</p>
他驾着光,自彼世降临。</p>
有如神明。</p>
是他?!</p>
不,不可能……</p>
你明明应该死了……</p>
“凯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