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唔。。。！唉。。。！哦。。。！”
凌晨六点钟，天尚未亮，当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由窗帘透了进来，刚刚睡下的朱晓雅就被沙哑的叫唤声给惊醒了。一夜焦灼难安的朱晓雅费劲的睁开双眼，细听之下，她清楚的认得那是母亲的声音。躺卧在沙发上的朱晓雅连忙起身站了起来，移步至母亲的病榻边，只见她黄黄的眼珠并无一丝一毫的光彩，左右滑动。她那焦裂的嘴唇微微在颤动着，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妈，您可醒了，昨夜睡得还安稳？半夜里，医生来过两趟。本来打算给您检查血压，见您睡得正香就没敢打扰您的睡眠。您是否口渴想要喝水？您瞧您这嘴唇都干裂起皮了。”朱晓雅勉强的微笑依然像是一抹绚丽的朝阳，她用手轻轻刷着母亲那稀疏的头发已经花白，就像被霜雪染过的枯草，憔悴不堪。
“等您用过早餐以后，我再将您这凌乱的头发好好的梳理一番。等过段日子，您的病情好转些，我再给您舒舒服服的洗一次头。这样可好？”瞧着母亲怏怏病态，形如槁木，骨瘦如柴，朱晓雅心如刀绞，却偏偏要强忍着心中的悲痛，万万不能在母亲的面前表露出来。
“咿咿。。。！啊啊。。。！”朱母试图把手提起和慢慢挪动身子，又想要翻身下床，无奈四肢早已失去知觉，动弹不得。她陡然发现自己丧失了人类的基本功能，霎时间，她的泪珠不自主地一颗颗从眼眶里掉落出来，只能由它肆意流下，她压根儿连擦拭眼泪的能力也丧失了。
朱晓雅拿着纸巾给母亲轻擦泪痕，说道：“妈！您别急，您这大病初愈，不宜乱动。您不能开声说话，还有手脚不灵活，这也都是暂时的。从现在起，我会时时刻刻都陪在您身边，您要有什么需要，要喝什么，要吃什么，尽管与我说便是。医生清楚的交待了，您需要多休息，不能急躁冒进，假以时日，您必定可以完全康复的。要不我先给您倒杯热奶，然后再打盆热水来给您擦擦脸？洗了脸后人也会显得爽朗精神些。您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朱晓雅一转身，背着母亲，两行眼泪禁不住的滑落了下来。朱晓雅一面抹泪，一面离开了病房。这一幕恰巧被刚经过病房的罗菁兰給撞见了，她把朱晓雅带到一处无人处安慰了几句。之后，朱晓雅便去了一趟询问处，跟她的护士同事讨了一盆热水和一杯热牛奶，还有一条洗脸的面巾。不一会儿，朱晓雅回到病房中，一位女护士手里捧着一杯热牛奶跟随在后。朱晓雅放下手中的面盆，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母亲扶起让母亲据床而坐。
“晓雅，要没事我先出去了，有事请随时叫我。”
朱晓雅点了点头，道了谢，那护士放下手中的热牛奶也就出去了。
“妈，先喝点牛奶，我给您擦擦脸，待会儿再给您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
朱晓雅举起杯子喂母亲喝了几口牛奶，朱母口中仍然“咿咿啊啊”嚷嚷个没完。朱母的眼角一直淌着泪水，一行行俨若丝丝秋雨，她暂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显然无法清晰的说出人家听得懂的一字半句。朱晓雅自然无法理解，光靠猜测。
朱晓雅一边给母亲擦试眼泪，一边安慰道：“妈，别急，您是不是在找爸呀？爸昨夜跟颜弗伐他们一道回去了。我刚和哥通过电话，他这会儿正回家接爸，晚些他们会一起过来。”
“咿呀。。。！呀呀。。。！” 朱晓雅一提起朱晓川，朱母便想起昨日儿子和媳妇吵架时说的那些话，心里激动犹如刀割，满腹的不满和委屈，有口说不得。
见母亲的心情激动，朱晓雅迅速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回头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熟睡的外婆，又问：“妈，您是在找外婆吗？您看，外婆不就坐在那沙发上睡得正甜呢！”
“咿呀。。。！呀呀。。。！”
“妈，您先别急，还是您肚子饿了，想要吃点东西？想吃什么？想吃潮州粥吗？我这就给您买去。”
朱母为自己丧失表达能力而感到焦挫气馁。朱母灰心丧气到了极点，她满脸排红，全身都在瑟瑟地发抖，一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像一对火珠子一样，直盯着朱晓雅。
忽然，朱母竭力的一声嘶吼，胃里的东西一阵一阵往上翻涌，结果“唔约”一声打了个恶心，黄白色的呕吐物喷得满床满地皆是。这一声呕吐把外婆给惊醒了。
朱晓雅见状，一时不知所措，只能跪地求饶，双手紧握着母亲那只粗糙而长满着老茧的右手，泫然流涕，不能成声。
“妈，我求求您了！您别这样行吗？我求求您了！您爱怎么打我、骂我都行。您要我做什么，不要我做什么，我统统依您就是。但求求您别这样折磨自己好吗？”
“这到底怎么啦？”外婆站起身，动作缓慢，她那一双腿不吃劲，一瘸一拐来到床边，随手轻轻的拉了盖在朱母身上的被子，不巧一股味道从被窝里飘了出来。外婆伸手掀开了被子，那是一股热乎乎的尿骚味儿扑面而来。
“晓雅，妳们医院的护士是怎么办事的？已经是这般光景，好歹也让妳妈穿上一件成人尿裤。一件成人尿裤才多少钱，怎么妳们医院穷到连这笔小钱也要省下不成？”
朱晓雅连忙解释道：“外婆，您听我说，昨晚我们的几位护士都已经试过了，妈无论如何都不肯穿，我们大家也拿她没辙呀！”
“女儿呀！都什么时候了，妳还让人那么不省心。妳这样大喊大叫是徒劳的，对病情一点帮助也没有。妳要好好跟医生和护士配合，妳的病才会好起来。晓雅，赶快去叫妳的几位同事过来帮忙。”
朱母仍旧在那里不停的啼哭，心里抱怨着：“我知道，你们大伙儿嘴上不敢说，心里却都当我是个大累赘。又何必那么假惺惺的关怀和照顾？还不如就让我痛快的走了干净？”
朱晓雅和两位同事合力给母亲擦试身子，然后给她换上一身洁净的衣服，床单和被褥也被换了一套新的。朱母依然不肯穿成人尿裤，后来，给外婆吼了几声，彻底没辙了才把尿裤给穿上。朱母不停在那里挣扎和喧嚷，搞得病房像个屠房似的，听了叫人辛酸。就这样经过一个上午的折腾，大家已然精疲力竭了。
过了中午，朱母由于过度疲惫，草草吃了几口稀粥便又昏然睡去。朱父劝外婆、朱晓川和朱晓雅先回家歇着，坚持要独自留在医院照顾朱母。大伙儿拗不过朱父，只能依了他。孰料一觉醒来，朱母环顾四周，不见外婆和朱晓雅，只见朱父一人，便火冒三丈，开始呼天抢地，如丧考妣的闹将起来，痛不欲生。朱母心里恨恨的怒骂：“你的岳丈才过世不久，我如今又变成了一个废人，现在最得意的人应该就是你，你又何须假情假意来可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