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鸟儿在窗外叽叽喳喳, 扰人清梦的同时，又令人心情愉快。白青亦睁开眼睛，看见一片漆黑。
窗帘太厚实了，不开灯就跟山洞似的。白青亦将床头灯拉开，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人，发现顾芷寒还在睡觉。真是稀奇啊, 顾芷寒竟然会比自己晚起。到早锻炼的时间了吗？
白青亦还没完全清醒，任由思绪胡乱飘飞。她揉了揉眼睛, 想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正在这时, 她一个激灵, 猛地清醒了过来。
顾芷寒？！躺在自己身边的, 是顾芷寒, 顾大总裁，本人的身体？！
那自己呢？！
一个下意识的动作，白青亦的手伸进睡衣里，摸了摸自己的胸。嗯，熟悉的手感，熟悉的弧度，千真万确属于白青亦本人的身体。
熟悉的身体可真好啊，终于不用瞻前顾后, 洗个澡既不敢马虎又不敢仔细了！白青亦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
正在这时, 顾芷寒被床头灯那微弱的灯光吵醒, 她缓缓睁开眼睛, 看到的就是白青亦那样猥琐的动作和笑容。就连顾芷寒都愣了愣, 迟疑道：“你……”
白青亦尴尬不已，连忙把手拿出来，说：“我不是！我没有！”
她怕顾芷寒误会了什么，而这竟是比交换回来更重要的事情。
好在顾芷寒抓重点能力超群，下一个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她迅速从床上站起来，看着白青亦说：“我们换回来了。”
白青亦看顾芷寒没有关注自己刚刚奇怪的动作，连忙将手背到身后，示意自己没有偷偷摸摸做些什么。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顾芷寒脑子转得极快，又说：“你可以演《万世游》了。”
一个普通的早晨，两个人突然交换回来，这件事情影响了很多。比如白青亦不用替顾芷寒开会了，比如理论上白青亦不可能偷偷转移顾芷寒的财产了，比如顾芷寒不用再纠结什么是尊重了……
但在那么多的“比如”里，顾芷寒第一件关心的，是灵魂互换对白青亦造成的最大困扰。
白青亦可以演自己想演的角色了，不用别人冒名顶替，不用别人的壳子，那个角色终于完完整整地、还给白青亦了。
顾芷寒因此感到微微高兴。
但随之而来的，又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失落。是为了什么失落？反应一向迅速的顾芷寒，竟然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好几秒钟。其实这也很正常，关于情绪的部分，顾芷寒一向不太拿手。
过了一秒钟，白青亦显然完全反应过来了。她张大嘴巴，震惊地看着顾芷寒说：“真的诶！不用交给别人演啦，哈哈哈哈！”
看着白青亦这样开心，顾芷寒的心情也隐隐上扬。这样一来，我总算没有从你手里夺走重要的东西了。
白青亦喜不自禁，双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道：“哇！在剧组快要开机的时候换回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但下一个瞬间，头皮突然传来刺痛，白青亦下意识叫了一声：“啊！好疼！”
顾芷寒变了脸色，问：“怎么了。”
白青亦有点儿不好意思，双手抱头，看着地面说：“头发好像被卡住了……”
她手指不停在动，试图将头发解救出来。但因为看不清细节，情况反而变得越来越糟糕，头发缠得越来越死，也越来越疼。
顾芷寒连忙走到白青亦身旁，说：“坐下。”
白青亦坐在床沿上，顿时矮下去不少。顾芷寒紧挨她站，全神贯注地替她解头发。
顾芷寒刚从被窝里出来，身上还带着尚未消散的缱绻温度。她几乎算是趴在白青亦身上了，那温度便绕过衣袖，灵活地钻进了肌肤。白青亦既觉得烫，又觉得暖。
白青亦“项上人头”就靠着细细的头发吊在顾芷寒指尖，白青亦动也不敢动，只能任由顾芷寒在头上动作。方才扯到头皮的疼痛变成了麻麻的酥痒。
明明自己已经“零距离”接触那么久了，为什么现在感觉会这么奇怪啊？？！白青亦在心里疯狂呐喊。
“好了。”顾芷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摊开手，掌心里是一枚鸽子蛋大小的戒指。
白青亦接过来，盯着这个戒指看。她突然有点好奇，顾芷寒为什么会买这个戒指呢？虽然她一直吐槽这个戒指土，但顾芷寒的品位可不土，从衣柜里那么多衣服就可以看出来了。
白青亦盯得出神，顾芷寒说：“戒指勾住头发了，下次睡觉不要戴戒指。”
白青亦愣愣地说：“还有下次吗？”
房间里便沉默下来。
是啊，还有下次吗？
两个人因为灵魂互换而契约结婚，无论戒指还是同床共枕，都是那个意外的衍生品。当源头被解决掉之后，真的还需要结婚吗？还需要戴戒指吗？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白青亦突然站起来了。她把戒指放在顾芷寒手里，笑着说：“既然换回来了，那戒指也该还给你啦，这么贵的戒指我可买不起。”
“这是买给你的。”顾芷寒又把戒指塞到白青亦手里。
白青亦愣了一下，问：“什么？”
顾芷寒说：“我有钱。”
这种暴发户一般的台词，深深地震撼了白青亦……下一秒钟，白青亦就觉得这句话耳熟。在哪里听过来着……
是顾井轩说的吗？“嫂子你让她对你好一点嘛，她有钱”？
顾芷寒不知道怎么对一个人好，所以听见顾井轩这么说，她就照做了。
实在是很朴实的好法，然而——
“我们什么时候离婚？”
白青亦眨着眼睛，非常认真地问。
白青亦的想法很有道理，两个人既然是因为灵魂互换才结婚的，那么现在换回来了，自然是要离婚的。否则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地占着这个位置，实在不像样。
窗帘死死地遮住天光，窗外传来鸟叫声，床铺柔软，灯光是暖黄色的。一切都这样完美的时候，白青亦说要离婚。
顾芷寒的目光落在白青亦身上，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这还是白青亦第一次正经地观察顾芷寒。
顾芷寒的眼睛很黑，脊背很直，不说话的时候有种令人胆寒的凛冽的美。白青亦明明刚从床上爬起来，此刻却已经觉得冷了。
或许上位者都有一种奇妙的气质，不管他们有没有做错，面对他们的人都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受这种气质影响，白青亦忍不住惭愧地低下了头，想道：我是不是哪儿做错了啊？
哪里做错了呢？唉。
下一秒，那种压迫感骤然消失。白青亦面前空了一块，顾芷寒走向卫生间，淡淡地说：“那就今天，换衣服吧。”
在那之后的一系列流程，洗漱、化妆、穿衣……一切的一切，顾芷寒都没有说话。
白青亦清晰地体会到，顾芷寒真的生气了。
可，为什么？以顾芷寒的性格，她或许会发怒，但绝不会生气。况且她没有生气的理由。
或许，这才是顾芷寒的真实性格。先前了解到的所有，都是经过某种失真的滤镜加工而成。因为看惯了自己的脸，所以下意识认为顾芷寒也是亲切的人。
再者，激素分泌也会影响人的情绪和表现，不是吗？
想到这一层，白青亦也微微失落。她本以为经过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两个人就算没有成为朋友，也会比陌生人来得融洽一些。结果一换回来就体会到了顾总裁的高冷淡漠，白青亦还有些不适应。
白青亦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情绪，总算跟上了顾芷寒的冷情节奏。
两个人拾掇妥当，顾芷寒穿着修身大衣，回头问白青亦：“身份证、户口本和结婚证都带好了么。”
白青亦扬了扬文件夹，说：“带了。”
她们结婚那天，顾芷寒也是这么问的。
这熟悉的既视感。
下一个瞬间，顾芷寒抽走文件夹。
白青亦以为她要检查，于是说：“带全了，我检查过了。”
谁知顾芷寒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便垂着手朝门口走去。
白青亦连忙跟上去。
“吱呀”一声，门开了。顾芷寒却停下了脚步。
顾井轩站在门外，夸张地说：“哇！醒啦！今天有什么安排！陪我去游乐园好不好呀！”
白青亦看了顾井轩两秒，忍不住问：“你在门口站多久了？”
顾井轩疯狂摆手，道：“我没有偷听！”
白青亦：“……”
顾芷寒：“……”
“……”顾井轩懊恼地锤了一下脑袋，说：“说漏嘴了，可恶！嫂子你太阴险了！”
顾芷寒凉凉地扫了顾井轩一眼，顾井轩立刻换了副唯唯诺诺的小可怜面孔，弱弱地辩解道：“我什么都没听到……真的！”
顾芷寒没有过多纠结这件事情，她对顾井轩说：“今天我跟你嫂……白小姐有事要办，你自己安排。”
顾井轩：“什么事啊？”
看着顾井轩好奇的眼神，白青亦突然觉得有些不好启齿。
顾芷寒好似不会被任何情绪影响，声音依然冷冷清清，没有任何波动。
“去离婚。”顾芷寒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