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泽也是一笑,说道:“弟本家贫,务农为生,只会种西瓜,不会捡芝麻。”接着道:“微微簇浪斜。”
吴国伦将折扇一收,说道:“大丈夫皆有取舍,或扫一屋,或扫天下,予观此棋,边境狼烟四起,恐芝麻价贵西瓜矣”说完脸有佩服之色,说道:“查慎行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老弟只改一字,这斜字用的当真巧妙,即压了韵,又点出了风,试想若无风,浪何以斜,秒,当真是秒。”
胡泽又替吴国伦加了茶,脸上仍是一脸微笑,出道:“船稀河汉阔,”
吴国伦信口而出,接了一句,说道“楼远雾云遮。”说完又下了一字,已把边角胡泽的黑子吃得一个也无。
胡泽并不以为意,脸上始终保持的微笑。李时珍算是听明白了,这两人原来是在弈棋联诗。
联诗,乃是一种文字游戏,一般是指经过作者自己创作出对仗工整的诗句,包括律诗,绝句,和其它多仗的古体诗。
吴国伦与胡泽所玩的这一类,属于联句吟诗。联句吟诗的要求很简单,需要符合格律,同韵联句。联句的人一般对上家的下句,再出一个上句,等下家联。
这二人外表看起来就儒雅非凡,没想到联句吟诗更是文采飞扬,李时珍不由得生起想要与二人结识亲近的想法。
只听吴国伦说道:“但得七贤乐,”
这七贤,乃是指的“竹林七贤”。先贤典籍记载,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及阮咸七人,先有七贤之称。因常在当时的山阳县竹林之下,喝酒、纵歌,肆意酣畅,世谓七贤,后与地名竹林合称。
胡泽接道:“何须六艺嘉。”说完又是在棋盘中间空位处下了一子。
六艺,指六种技能;分别是礼、乐、射、御、书、数。七贤对六艺,倒也工整。
这时,护城河上划过一艘小船,张灯结彩,不时传来丝竹管弦之声。
胡泽忙道:“船中声似竹,”
吴国伦一笑,说道:“倒给你捡了一个现成的便宜,不过转得也太没有水平了”说完又落了一子,将胡泽另一处的边角围了起来。
胡泽看也没看棋盘,只尴尬一笑,说道:“兄长又不是不知道我,连个秀才都是蒙的,更何况吟诗作赋了。”
李时珍极是羡慕这种飞花逐令的文士风流,听得胡泽出了这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骚动的心,朗声说道:“座上气如华。”
吴国伦与胡泽听得忽如其来的这句,两人也是一愣,朝李时珍望来。
只见李时珍方巾阔服,陈旧却整洁干净的衣服上打着一些细小的补丁,整个人身形消瘦,但目光如清澈的潭水,极为有神,特别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气质,让两人心生欢喜。
李时珍施了一礼,说道:“两位兄长好雅兴,小弟不才,却想讨杯茶喝,不知可否”
胡泽哈哈一笑,折扇一开,轻轻对着桌上的茶杯一扇,那茶杯便快速的朝李时珍飞来。胡泽说道:“这茶刚倒不久,似知有客来,乃我特意所备,还请仁兄帮忙品鉴品鉴。”
那茶杯初来时轻轻巧巧,待靠近李时珍身前时,突然劲力加大,巨大的境界之力带着破空声而来,让李时珍满是骇然。
一个境界之力的差距,竟然如此悬殊。
李时珍有意结交两位文士,是以这飞来的茶杯不得不接,当下连忙调动全身的境界之力,待茶杯靠近时,侧身而过,右手顺着茶杯飞去的方向顺势一伸,使了一个“四两拨千斤”的法子,用尽全力一滴未落的接了下来。
吴国伦与胡泽只一看李时珍境界之力的波动,就清楚的知道李时珍的修为。二人本以为这杯茶李时珍无论无何都接不住,没有想到他竟然使了个巧,二人不由得喝彩出声。
李时珍豆大的汗滴冒出了出来,脸色惨白,极是难看,连忙偷偷运转起“起死回生术”来,几个呼吸间便如没事人一样,看了看杯中的茶,那茶在洁白如雪的杯子,成碧绿之色,李时珍只轻轻一嗅,茶香扑鼻,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不由得赞叹道:“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果然好茶”
吴国伦与胡泽互望一眼,皆有震惊之色。这李时珍只看一眼,闻一下,就猜出了茶的产地和品种,最惊讶的是,他连所泡之水都猜了出来。
李时珍道:“传闻蒙山在蜀雅州,其中峰顶,尤极险秽,蛇虺虎狼所居,得采其茶,可蠲百疾。今日蒙兄长雅爱,赐以此茶,当真三生有幸“
术业有专攻,精通茶道的,不一定就是货真价实的文人,胡泽意欲考较一下李时珍文学水平,说道:“不知这气如华三字当作何解”
李时珍平日里虽然只是死读四书五经,但于闲暇之时,也看一些诗词歌赋,说道:“千古文宗东坡居士有言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不知对否”
吴国伦与胡泽也是一笑,不置可否。吴国伦道:“会饮渊明酒,不知贤弟可否赏脸,一起坐下来喝杯淡茶”
李时珍微微一笑,说道:“慢烹陆羽茶,既然兄长相邀,岂敢不来。”说完朝吴国伦和胡泽走了过来,施礼毕,往临窗的位置坐了。
三人互通了姓名,胡泽哈哈大笑,说道:“有缘千里来相会,今日结识兄弟,当真不胜之喜,来来来,再喝一杯茶。”
李时珍恭敬的将茶接了,再喝时,又与先时不同,只觉清香满腹,说不出的舒畅。
胡泽道:“你对句既然李兄接了,还得请李兄想个出句。”
李时珍沉思了一下,说道:“有兄缘四海。”
胡泽道:“此句甚妙,我最喜欢。论语颜渊有云: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此句用来形容李兄,最为恰当不过。”
李时珍脸上飞上一抹绯红,尴尬一笑,说道:“胡兄雅爱,折煞小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