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温泉山庄某处客房中。</p>
仿佛经历了一个漫长而清醒的噩梦，赵辰巳猛地从床上惊坐而起，他大口大口喘息着，贪婪地摄取着氧气，就像新生儿第一次用肺部呼吸到这个世界上的空气。</p>
还没等他开口，时雨有些低落的声音就回荡在他的耳畔：“你醒了？我们刚刚又经历了一次死亡。”</p>
“嗯……是我大意了。”死前的记忆在脑海中闪回，赵辰巳深吸几口气稳定住强烈的心悸，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桌前，下意识摸向胸口的贴身口袋想去取之前记录下来信息的纸片。</p>
但贴身口袋里……自然是空空如也。</p>
因为时间回溯的关系，他所写下的文字，他所受到的伤，所承受的死亡，以及他所做出的努力全都一笔勾销。</p>
而且如他所料那般，这种死亡回归并非毫无代价。</p>
如果说，那么这一次他明确能感觉到自己因为时间回溯而损失了什么东西。</p>
他低头看向自己手心，那里有一小片皮肤，悄然脱落化为灰雾。</p>
但这种损失也在赵辰巳的意料之中。</p>
在不死者中根据所使用的不死秘法，不死者之间的不死性与缺陷也是有着优劣之分的。像王莽与玄君道人那种最为正统的不死人，他们是不死者中最完美的存在，也是超凡界中最初出现的不死者，几乎没有什么有效手段能够杀死这类不死人，他们只会在漫长的生命与无数次的死亡中被磨去自我和情感，最后成为一具精神已经死去，但肉体还活着的行尸走肉。</p>
除开这类正统不死人以外，在人类史的各个时代中，仍然有着不少对有限生命悲叹，向着长生与不死发起挑战的各种秘法、邪法，基本都是有着强烈副作用的不死。</p>
他曾经在长生村中见到无数肉体崩坏，灵魂也糅合在一起不分彼此的灰尘粒子，悄无声息在他人取代他人意识的不死虫，玄君永旅经上记载啃食不死人血肉精华的虚伪不死，还有王莽所提到的窃命秘法，以及现在他所遇到的窃时者。</p>
这些不死秘法，各自都有着自己的优势和弊端，永生的灰烬渴求新鲜的肉体，永远都在忍受着身体被撕裂成灰尘无法聚合的痛苦折磨——赵辰巳也很清楚，终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一堆无法聚合身体的灰雾。品尝永生永世的痛苦并不是他的追求，所以他会在彻底变成一团无法被杀死的灰雾前，用不死斩自我了断。</p>
但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还有两件事情一定要完成。</p>
其一，向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秦冕复仇，其二，在之后的旅途中找到救活时雨的办法。</p>
“怎么了？突然这么沉默？”见他坐在桌前迟迟没有动笔，时雨疑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p>
“既然敌人不止一个，那么要更加慎重行动了。”赵辰巳使劲摇摇头，将这些妨碍思考的杂乱思绪甩出脑袋，一边用笔在纸上写着名字，一边意简言骇地说道：“更改之前静观其变然后找机会痛下杀手的方案吧，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只偷袭明面上的诱饵这种做法并不明智，反而会暴露我们身处暗处的优势……”</p>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该从哪里着手咯？”</p>
“这已经不是问题了，在上一次轮回中我强行记下了被当成祭品的那些人，他们作为祭品应该是安全的……”</p>
赵辰巳说着停下了笔纸上也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p>
“这是安全人员名单，没有被作为祭品的暂时列为假想敌，小心防范，必要时……”</p>
…………</p>
温泉山庄大厅中，一位清洁工打扮的中年员工突然停下了拿着拖把清洁地面的工作，驻足原地，皱眉沉思起来。</p>
如果赵辰巳在这里的话，自然就会一眼认出这个中年男人就是在上一次轮回中，站在大厅中央主持仪式，然后被他背刺而死的窃时者。</p>
“怎么停下来了？”见他停了下来，一直坐在前台的前台接待小姐姐离开座位，走了过来：“马上就到开始举行仪式了，山庄里其他人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厨房那边配餐也没问题，现在就差我们这边的准备工作了，如果再不快点准备的话就来不及了。”</p>
显然她也是窃时者团体中的一员，而从她的话来判断，不止是她，似乎整个温泉山庄里都有他们的人分布。</p>
“总觉得有股奇怪的熟悉感……”清洁工打扮的中年窃时者摇摇头，“就是突然感觉这个魔法阵的绘制，好像在不知不觉间都做了很多遍了一样，熟悉到我感觉不用图纸也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绘制一样……”</p>
前台接待打扮的女窃时者想了想说道：“你说的那个叫既视感（déjàvu）吧？”</p>
“得……得得什么来着？”中年窃时者感觉自己舌头都快打结了，都没正确念出对方说的那个单词。</p>
“既视感，大概指的就是你现在这个状态，对没有经历过，或是正在经历的事情抱有仿佛曾经在哪里经历过的熟悉感。”她这样毫不在意地解释着，“不过我觉得那应该是你的错觉，毕竟为了这一天你已经无数次练习过魔法阵的绘制方法了吧？会感觉到熟悉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p>
“是这样吗？”中年窃时者还有点怀疑，但他也提不出什么反驳的有力证据，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来：“算了，先把手头这点事情做完再说吧……”</p>
女窃时者看着他继续用常人看不见的隐形涂料画起魔法阵，不自觉地开口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啊，那些人不愿意配合我们怎么办？”</p>
“不配合的话就杀掉几个立威吧……”中年窃时者一边用拖把画着魔法阵，一边毫不在意地说道，“反正只要保证参与人数在最低数量要求内就行。”</p>
“诶……杀人不好的吧？”听到他这么惨无人道的发言，女窃时者有点犹豫，“我们并不是为了杀戮而来的……”</p>
“这都是为了更大的拯救而做出的必要牺牲，你还是个新人，等你见得多了就该明白了，有时候你会面临不得不将生命的价值放在天平上衡量的局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