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沅母亲的事，两人没有多谈。
宗念并不喜欢挖人隐私，她也看得出，林沅没有深聊的意思。
金城一处家属楼，他打了个电话，虽只有三言两语，但从称谓和内容，她可以轻而易举的联想到对方的身份。
惊讶吗？一点点：想着这么‘单纯’的案情，真的需要动用到这层关系？
但随即她也就释怀了，从自己父母的交际圈这个思路去推断，搞不好，林沅也不认识这级别以外的人了。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警局里，接待她的两位警员态度极佳，可她仍不由自主的感到紧张，毕竟，她知道的事实，要选择性的表达。
本来林沅在外面和某个备受尊敬的人物聊天，兴许她的紧张太明显，后半程他拖了把椅子直接坐在她身边，她心里一暖，踏实了许多。
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一看时间，都四点多了。
“林总。”
她叫住他，“你饿不饿？”
林沅驻足，她还是叫他‘林总’，但从‘您’换成了‘你’，不管是什么原因让她决心丢掉一部分针对和拘谨，好在，稍稍顺耳了一些。
但，饿不饿？她认真的？
宗念问了之后也有一丝后悔，其实她想法特别简单，酒醒了，肚子空，她刚才一直咕噜轱辘叫，估摸着是声音太大，对面警员到最后十分隐晦的给她倒了杯牛奶。
而桦市一事如今算是解决了大半，于情于理，她要感谢林沅。
没办法，她就是典型的‘人情不隔夜’的性格，欠点情就忐忑。
莫不如请他吃个早饭，这是很直白的想法。但问完了犯愁，四点多，她想金城一定有不少通宵营业的饭店，遗憾的是，她不认识，如果问哪家外卖开得晚，她还比较熟悉。
“下次吧，”林沅说，“你去哪儿？”
他拒绝了，她悄悄松了口气。
去哪儿吗，她认真想了想，“我想先回一趟公司取车，然后去找个朋友。”
林沅几乎瞬间就想到了那个叫做‘狄科’的男人。
朋友？才认识多久，就能让她为了他在法律面前三缄其口？还在要在这么不合适的时段跟人见面？
因为她没朋友，所以好不容易交了一个，就当成祖宗供着？
“……我去找朋友，就是狄科，这个事儿毕竟牵扯到他，我觉得有必要跟他通个气儿……林总我不提你，不多说别的。”
林沅看着满眼郑重的她，什么提醒都懒得说，算了，她自己的圈子她自己维护，砸车的事，和如今衍生出的恐吓案，他自问尽到了该尽的义务，其余的，似乎不该他去操心，他也没这个时间去事事操心，她不是他什么人。
“行。”他随意的一点头。
林沅载她去杉北，一路上两人再无交流，对于这骤冷的气氛，宗念会疑惑，但总归算习惯。
下车的时候想着，总不能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人，那下次没法见面了。
于是浅浅的扯出一个微笑，对着林沅说：“路上慢点儿开，下次请你吃饭。”
连‘林总’都省了？
林沅当时没应声，确定她走了，眼锋淡淡的扫过去。
时间还早，此时的金城街头还是青白色的，她一袭米白色亚麻套装，长长的头发垂在腰背上，偶有一阵微风拂过，那发丝起伏款摆着，清浅的弧度看着舒服。
他望着那背影有些出神，直到她不期然的驻足、转身，林沅心下一动，类似被抓包的慌乱感油然而生，但随后想到，他只是确认她安全进入这无人办公的大楼，心虚？实在没必要。
而且，隔着十几二十米的距离，副驾的门关着，玻璃贴了膜，她该看不到他才是。
他分析精准，从宗念的视角，确实只看得到他没开走的车。
她不明白为什么林沅没走，随即想到，应该是某种绅士之举；亦或者，是林沅刚好在接打电话什么的。
心底骤起骤灭的情绪属于哪一种，快到她来不及细究。她站在原地，微笑着挥了挥手，告别的意思，虽不确定林沅能不能看到。
唇瓣并不牵强的弯着，挥了几下，不失礼的程度就够了，她随后转身，脚步有些急促，同时又有些轻快的，走进了这栋渐渐熟悉的办公大楼。
从办公室取了昨晚落下的车钥匙，下到停车场，坐在自己的车上，她犹豫着，拨通了狄科的号码。
并不担心这个时间会打扰到他睡眠，因为微信里最近的一串留言就在几分钟前，从他不重样的讨伐中，她已经成功晋升为新一代‘鸽王’。
“哟？没睡？还是被我的怨念唤醒了？”
宗念咬不准他看似玩笑的语气后到底是真怒还是佯怒，想着是自己理亏在先，“对不起。”
她态度诚恳的道歉，不成想，狄科二话没有，直接把电话挂了。
看着通话结束’四个小字，宗念愣了，原来，他脾气这么大的么？
但下一秒，屏幕显示视频通话的界面。
说来惭愧，这功能宗念最近一次用是跟她爸宗英北，每年一两次视频通话，算是父女俩最‘亲密’的时刻……挥去脑海中那些不该冒头的悲伤，宗念接通。
平心而论，很养眼的一张脸，而从屏幕中的背景，和他衬衫外的那件白大褂判断，他应该还在医院。
“还没下班？”“你人在哪儿？”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安静下来等对方说话。拼沉默，一般人不是宗念的对手，何况是焦躁郁闷了一整宿的狄科。
“你昨天怎么说的？”
他再开口，表情、口吻像极了被父母失信了的孩子，宗念心底觉得好笑，故意说：“忘了。”
果然，就见狄科脸一沉，隔着屏幕瞪她，“你是白眼儿狼吗？亏着我昨晚下班了就开始等待召唤，结果你猜怎么样，哈，我顺便值了个大夜。”
宗念不是有意火上浇油，但他这话戳中了她低到尘埃里的笑点，这止不住扬起的笑弧，她自己都压不住。
见她‘没心没肺’到如此地步，狄科气得想把她从屏幕揪出来整整骨。可也知道，这样科幻的桥段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发生。
他兀自生着闷气，生她的气，也生自己的气，看把他贱的，一个白天加一整宿，他熬得眼睛都红了，可人家一乐，他就没出息的跟着开心。
趁着情绪还没跑偏，狄科板着脸问：“在车上？这是从哪儿浪完了打算回家，还是打算换战场接着狂欢？”
这话说的，醋精一样。而宗念只觉得好笑，“我想现在去找你。”
狄科闻言，握着手机的手忽然一哆嗦——巧笑倩兮，吴侬软语，要不是看出来她嬉笑中带着正经，他都要以为对面这位是位隐藏的撩神。
他知道她说的要来找他，只是在报告动向，可他还是不可自控的乱了心。
回避视线，他试图用构建了30年的三观，给自己的心打上封条——理智告诉他，宗念这人挺好，单纯直接，很可爱，适合做朋友，但不适合做女朋友，因为彼此的三观不太契合。
可感性不受控，因她一笑，他这边就乱了套。
他被这样的自己给气乐了——果然，单久了都是病，一种别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会草木皆兵的重症，看看，他不就是活生生的医学范例？
他扭着脸看病历，试图用理智打败情感，可他不明白，每个人的心都是鲜活的，会跳动，会挣脱绑缚，越压抑着不想要，就越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