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类别名称中所说,枕中记更注重彰显人之本性与人之行修取舍的观念理义。
两者在对待仕途官场的态度上,枕中记所要传达的批判色彩略多于南柯太守传。
作者菌觉得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点。
首先在唐朝时期,一直处于文化中坚地位的儒学受到质疑。
儒学在发展过程中不断变化革新,但其主张修身治国平天下的本质理念依旧不变,但因其思想桎梏,而又过于肯定庙堂之高而否定江湖之远进而遭到了唐朝时期大部分文人们的反感。
而继承了魏晋时期的道家思想,却正好与唐朝时期崇尚自由多元的文化风貌相吻合,这也就更加动摇了儒学的哲学地位。
像是枕中记在这一点上体现的尤其具体。
文之初卢生叹息“士之生世,当建功树名,出将入相,列鼎而食,选声而听,使族益昌而家益肥,然后可以言适乎”。
这代表了儒家正统的以修身治国为己任的思想认识。
而吕翁者则是一位“得神仙术”的道士,毫无疑问,代表的是道家崇尚自然自由的思想本质。
两人之间对话中的矛盾冲突,无疑正是两种不同哲学思想之间的争执不下。
最后谁能更得作者垂青,则在一梦之后终见分晓。
儒家或者道家两者优劣若要求得一个结果,通过梦境所设计的巧妙场景,不仅使这一争执得到了最终戏剧性的判别,亦为作者最后的观点提供了足够令人信服的证据。
所谓黄粱一梦,卢生游梦仙枕上一场宠辱兴衰过后,主人家的黍米竟还未熟。
此时,君君臣臣黍离之悲似乎都显得有些荒唐而讽刺。
大梦之中,卢生一生早已完结,诚惶诚恐,庙堂之高高不胜寒,他反而在梦中怀念起江湖之远时的种种自由快意。
处庙堂之高而思江湖之远,作者以这一梦,来唤醒着众生迷梦中那场关于功名利禄的又一场梦幻泡影。
比之南柯太守传单纯对道家思想的宣扬,枕中记两种哲学思索的同台较量,似乎在对仕途功名的批判态度上更有说服力。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对道家思想深深痴迷的李商隐发出这样的慨叹,而在枕中记中,道翁亦有“人生之适,正如梦寐是矣”之说。
卢生在庄生晓梦迷蝴蝶的一场春秋大梦后,亦是如“望帝春心托杜鹃”一般,在精神思想上获得了一次新的涅盘重生。
“夫宠辱之道,穷达之运,得丧之理,生死之情,尽知之矣”。
其实在这场儒道两家思想的较量之下,并未有丝毫孰优孰劣的争执不下,至少在作者黄粱一梦的启迪之后,我们看到的是,在面对人生的不同境遇时,我们都需要不同的哲学思想来使自我的灵魂世界得到不同层次的升华。
正所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道家思想正是独善其身之术,而儒学观点却是兼济天下之理。
儒道二家思想,正是在枕中记的这一梦中,皆能因此而大放异彩。
还有就是以奇梦叹世之逝。
的确,如果深究周秦行纪叹世之诸多憾事的故事主旨,与曹植所撰写洛神赋在表达方式和思想内涵上都有着相对的一致性。
周秦行纪中,主角牛僧孺因迷途而误入一处庄园中夜宿,却在庄园的晚宴上,与名垂千古的众位神仙妃子得以一见。
其中,汉文帝之母薄太后,汉时王
嫱昭君,汉高祖戚夫人,唐朝杨玉环,齐潘淑妃,石崇宠姬绿珠等佳人都纷纷到场。
夜宴上,佳人赋诗,才子题句,诗中感叹君王宠辱无常,盛衰更迭,进而发出红颜命如纸薄不堪为继之感。
作者在期间,以佳人暗喻朝代更替区区数百年竟只弹指之间,史书上几笔,草草了结的却是一群人的悲欢聚散苦难安。
后作者赋诗云:“香风引到大罗天,月地云阶拜洞仙。共道人间惆怅事,不知今夕是何年。”
却是真正道出了作者心之真意,佳人如云烟,而盛世亦不比云烟更长,时序无尽,而人生却只须臾。
最后的结局亦耐人寻味,牛僧孺回到大安,里人却云此去十余里乃薄太后之庙,牛僧孺再次回访,却只剩荒庙废址。
昨昔畅繁华,竟却似云烟散去,真可谓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此处叹世之逝,正如洛神赋中,曹植梦中一见美人之面,却终于失却于茫茫人海。
前人宋玉做高唐赋描述梦中巫山仙子与楚王之事,正与此传奇中牛僧孺所梦所遇相似。
而表达思想却因历史时代的不同而有所差别。
此时,正是唐朝最为兴盛之时,然盛唐之前并非未有盛世王朝,反而长盛之后的长衰,数次更迭起伏之后,盛唐之景象,也会使其时一些博古通今之人有恍若梦境之感,进而生出盛极必衰的惆怅之情。
而观此文中,由杨玉环已为作古之人便可推究,此文必是安史之乱后所做。
由此,作者亦更能体会这大起大落之后的心境起伏。
而这也正是此文又与前人单纯于梦中偶遇佳人之文的不同之处。借佳人旦暮即逝,却是抒发作者盛衰须臾的叹世之感。
以及以奇梦游古之迹。
需要说明,此类纪梦之传奇,在文风气象上与屈原楚辞中梦幻游仙的作品类同。秦梦记亦是其中之一。
其文记述作者沈亚之于梦中畅游秦国,与秦国弄玉公主结秦晋之好,更在秦国天下建功立业名利在握,奈何弄玉早夭,而沈亚之亦因追悼过戚请辞归乡。
一梦过后,却不知今夕何夕。
此类传奇正传达出作者一时内心绮念,不知如何抒发,就以此梦游之行而一抒内心之不可抑制之情。
文中主角沈亚之正是作者本人,故事中作者先与容貌绝世,才艺无双的弄玉公主共结连理,后又得畅游秦时各类风土人情,欲别秦国之时,又得见秦时舞者击膊髀之舞,更有题诗曰:“金凤衔红旧绣衣,几度宫中同看舞。人间春日正欢乐,日暮东风何处去,”
此类传奇与屈原楚辞主旨类似,作者亦在文中惋叹着自己无法在现实世界实现的政治理想与抱负。
开篇中,秦王问以治国之道,而沈亚之以“昆彭、齐桓对”,秦王大悦,“使佐西乞伐河西,亚之帅将卒前,攻下五成,还报,公大悦”,此后加官晋爵自不在话下。
作者不惜笔力于此处情节几番渲染,不仅体现了作者向往中的政治格局,即慕昆彭、齐桓之道,更展现了作者所追求的政治理想,可如汉时班超,为家国弃笔从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