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戚暮生被点名，整个人有些懵，“你让我说什么啊”
桑美偏了偏头，目光清亮明锐的盯着他，“嗯”
戚暮生被她看得浑身发凉，他抓着李玲玉的手心，着急的嚷嚷起来，“哎呀，妈，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还瞒什么瞒。”
李玲玉低着头，但握着戚暮生的手又加重了好几分力。
戚暮生看了眼还选择沉默母亲，忍了忍痛，忽然表情凌厉，语调透着锋芒，“你和爸不就是把自己的养老金全部投到贝沙湾，修建花圃和生态园林去了嘛，又不是见不得人，干嘛不让我说”
桑美耳尖，立刻在这长长短短的句子里挑拣出了重点。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李玲玉，“你们在贝沙湾修建花圃和生态园林”
李玲玉的头垂得更加的低了。
“妈”桑美心里急，捉着她的手，语调焦虑的询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她的声音有些高，吵吵嚷嚷的。
李玲玉心里着急，立刻瞪着她，沉声呵斥道：“你别这么大声，小心吵醒你爸。”
桑美瞄了眼卧室的房门，顿了顿，压低着嗓门询问道：“那你倒是实话实说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玲玉看着桑美脸上的急躁，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垂着头，深呼吸两下，终于沉声说道：“将贝沙湾建造沉生态园林，那是你爸一直以来的梦想。”
李玲玉握着戚桑美和戚暮生的手，交叠着放在自己的手心里。
她拍了拍最上面的那只手的手背，随即抬头，满眼深情的左右看了眼自己的孩子。
李玲玉的眼神有岁月的浑浊，也有满载的感恩。
穆瑾言静静的坐在旁边，看着她精彩绝伦的表演，真情流露。
李玲玉并未在意他的打量，只是嗓音低哑的跟自己的孩子聊天，“以前是要供你们俩读书，你爸也就光想想。现在你毕业后自己创业，培训学校也经营得很好，不用我们操心。暮生呢，虽在b大读书，但平日里也会做做兼职，我们的负担就下了很多。”
她的子女，都那么的优秀，这是身为人母感到最为自豪与骄傲的。
李玲玉的脸上有祥和的光芒，“加上这些年，政府搞经济开发，到处都在建房子，你爸店里的生意也跟着好了起来，说实话，我们家也赚了不少的钱。”
“你爸看你们两人不用家里怎么负担，所以就想到了改造贝沙湾的事。”
说到这里，李玲玉忽然停了下来。
她看着桑美，露出一丝很淡的苦笑，“你知道的。你爸就是生在贝沙湾的，我跟他结婚创建的第一个家也在那里，我们对那里有无法割舍的情怀。再加上贝沙湾靠海，原本就是个渔村，地理位置很好。你爸就想着在那里打造生态园林，然后建造养老院。”
桑美扬了扬眉，倒是没有想到，她那位温暾醇厚的老戚，竟然会有这样的眼界与回报社会的良善。
李玲玉笑了笑，继续说道：“他想用这种方式，给老年人提供颐养天年的场所。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也希望用生态园林和花圃吸引到投资商过去建造旅馆。这样像是你们这些小年轻，在大城市里受到压力，也可以过去消解缓冲。”
她不后悔嫁给这样的男人，温暖，且心怀宽广。
穆瑾言闻言，从客观的角度进行了评价，“叔叔的想法的很好，相应政府的号召，非常符合当下的环保理念。”
他的忽然插嘴，弄得在场的人，忽然没有谁说话了。
桑美眉心微蹙，心里暗生恼怒，扭头瞪了穆瑾言一眼，示意他闭嘴。
插什么话你怎么那么多话
穆瑾言被凶了，很无语也很无奈的耸了耸肩。
桑美的视线转向李玲玉，用一种肯定的询问语气，“所以两年前你们说贝沙湾有人承包二十年的土地，其实承包人是爸爸”
李玲玉垂着低，默默地点了点。
桑美无奈的叹了口气，沉声说道：“行，你们想去贝沙湾建造属于你们的乌托邦，这我完全没有反对的意思。”
这怎么听，怎么都应是好事才对啊
桑美蹙着眉，李玲玉兜了那么大的圈子说贝沙湾的事，那戚涛挨打的事肯定跟这个脱不开关系了。
她看着李玲玉，急忙追问道：“那爸怎么会被打是合同出了问题，还是你们拖欠了那些养花种树的工人工资”
李玲玉抬头，脸上又几分怒意，连忙否认道：“怎么可能”
还好，不是拖欠工资。
桑美的心落了回去，随即又继续问道：“那你告诉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玲玉看着她，抿了抿嘴，半晌后才继续说道：“大概一个月前，你爸忽然收到贝沙湾村委会的电话，说要求终止承包合同。”
桑美蹙眉，“终止合同”
怎么会终止合同这些年，政府都在宣传退耕还林的政策，怎么会忽然要求终止
李玲玉点了点头，神情严肃的回忆起来，“对，你爸收到电话的后，当时就丢开店里的生意就跑回去。”
“打听了好久，好不容易才从村委会那里了解到要求终止合同的原因。竟然是有个大老板看上了咱们贝沙湾，说是要买地在那里建厂。对方的出价高，那群眼红的就来唆使你爸终止合同。”
桑美闻言，神情变得更加的严肃起来。
穆瑾言听着李玲玉反复提及的“贝沙湾”，表情也跟着暗了下来。
李玲玉的情绪有些激动，她忍不住一拍大腿，声音尖锐，“你爸是什么人，当然就是不肯了，当场就甩了脸。”
她整个人又激动又担忧，眼睛里有热泪在来回滚动。
李玲玉握紧着拳头，声音低哑，“但老戚这样做，无疑是断了当地村民的财路。那大老板给的条件丰厚，每家每户按照自家住宅面积的大小赔偿，建造安置房安置那群村民，并且承诺他们可以在工厂上班。”
这就是现实。
趋利避害，可想而知，在这么大块奶酪的面前，贝沙湾的人会如何的选择。
桑美蹙着眉，神情凝重，沉默不语。
穆瑾言见状，忍不住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李玲玉完全是陷入情绪里，根本没留意穆瑾言的毛手毛脚，否则指不定立马掰断那只手。
戚暮生在旁边愤愤然，“很明显，贝沙湾那群没怎么见过大钱的人，肯定会选择将土地卖给大老板啰。”
“闭嘴”桑美恼怒呵斥一声，随即拍了拍李玲玉的手，语调温和的说道：“妈，您继续说。”
李玲玉垂着眸子微微地叹了口，“你爸当时想着，去了解了解这家工厂，如果是真的能改善当地人的生活水平，他退出来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就保留自家的地，老了回去种种花花草草也可以。”
她捉着桑美的手，忽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谁知道有村民偷偷来告诉他，说是闲聊时听到那老板手底下的人说，他们建造的是日化厂，专门生产化妆品的。而且他们还听说，对方之所以选址贝沙湾，是因为靠海，不用做排污处理。”
桑美看着被李玲玉攥紧的手，感受着她手腕的颤抖。
她大约能明白，戚涛当时得到这个消息的震怒与冲动，还有李玲玉的担惊受怕。
李玲玉看着她，神情紧张，语调也变得急促起来，“听到他们要将污水直接排进大海，你爸当场就极了，二话不说的就跑回了贝沙湾。”
“你爸这人，平时是挺能忍的，但爆发起来还是吓人，在村委会的办公室当场就跟人红了眼。”
桑美闻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惊呼出声，“他们在村委会办公室动的手”
李玲玉摇了摇头，激动地直拍大腿，“那群人可阴了，他们在办公室动手还好，可恶就可恶在背后放冷箭。”
她看着桑美，拔高的情绪压不下去，“他们趁你爸爸回祖屋时，悄悄摸进去，套了麻袋就揍他。你把被揍得晕过去都不知道有几个人。”
李玲玉憋了许久的眼泪，忽然间如崩堤的洪水泄了出来。
“如果不是我和暮生察觉都不对劲，你爸你爸”
桑美咬着后槽牙，低斥一声，“混蛋”
她伸出手，拦着李玲玉的肩膀，温柔的拍了拍。
穆瑾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这样的桑美令他觉得熟悉又陌生。
亦如记忆里般嫉恶如仇，却比过去更加的富有人情味。
他忽然间，很喜欢的这样的桑美。
李玲玉捉着桑美的手，情绪激动，“现在那些扬言，不仅要其他村民的手里的地，连我们家的地也要要。”
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整个人有些癫狂，“桑美，我们家的地可不能落到他们手上啊绝对不能落在他们手上啊”
桑美回握着李玲玉的手，另一只手连连抚拍她的背，“妈，你放心的，我肯定会想办法保住那块地的，谁都拿不走。”
李玲玉攥紧着她的手，指甲没有收住力，生生地扎进了桑美的手背。
穆瑾言看到这里，脸上的表情又暗了几分。
这件事，说来复杂，其实也不算太复杂。左右不过，是利益横在中间，村民的个人取舍而已。
原本众人是看到了面前的巨型奶酪，刚起贪念，便发现那是一条单程票，一旦落下锤就永远无法回头。
从李玲玉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桑美便坐不住的要往天堂堡的警察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