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的爷爷去世时，灵堂上所有的布置都按照传统的习俗，物件摆放的位置，祭奠安排的时间，没有可挑剔的地方。但凡事没有十全十美，在一件事上却找不到好的方法，就是遗照。
现在的灵堂内聚集了来悼念的外戚、朋友和邻居，谁也没有注意到遗照的异样。
只有文海的家人知道，爷爷生前不爱拍照，又走得急，一时间竟然连张照片也没有找到，所以，这张遗照是爷爷死后所拍的，拍的是尸体的脸。
这件事只有文海的父辈人和他知道，为什么他这辈只有他知道呢，因为拍摄者是他的朋友，也是专业的摄像师。
人死如灯灭，眼睛自然会闭上，为了让遗照看起来和生前的状态一样，文海的朋友用了很大工夫用来修图，特别是对眼睛的改动，总算让外人没有察觉到不妥的地方。
这件事也成为葬礼中的一件小插曲，没有引发意外。
可头七那晚，当家里的亲戚全数到场祭拜的时候，文海八岁的侄子突然从人群中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遗照说“太爷闭眼了。”
此话一出，侄子免不了被他爸妈一顿教训，在场的大部分人也当作是小孩子的调皮话，没有放在心上，只有知道内情的人的心里咯噔一下，没有表态，包括文海。
文海和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向遗照看去，说实话，自从他的朋友拍完后，他还没有正视过这张改动过的照片，现在看来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这可能是心理因素，也可能真的有蹊跷。
文海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却不禁在心里升起一股好奇心。
等一段仪式过后，文海找到刚被他妈责备过的侄子。
侄子耷拉着脑袋，在门口肆意踢着草根，嘴上嘀嘀咕咕不知说着什么。他一见到文海就礼貌性地叫了一声“叔叔”，然后又回到小孩子自娱自乐的状态。
以文海对侄子了解，这绝对不是一个爱胡闹、爱说谎的小孩子。
“方方，叔叔问你，刚才在灵堂上，你看见什么了”
“看见没什么。”侄子扭过脸去，作势要走。
文海一把拉住他，继续问道“方方听话，告诉叔叔啊”
“不要。”
文海无奈，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在侄子面前晃了晃“你要是告诉叔叔，我就把手机借给你玩好不好”
侄子一听，眼睛马上放亮了，一把抓过手机，就熟练地玩上了。
他一边操作着手机，一边低着头说道“如果妈妈问起来，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她是我说的，不然我又要挨骂了。”
文海暗笑一声，安静听着。
“当时你们都在我前面站着，我看不到太爷，就向旁边走去，那个位置很偏，但有个小板凳，我站上去看到照片的时候，照片里的太爷真的闭上眼睛的。我也没多想就回来了，但是你们鞠躬的时候，我才发现照片中的太爷的眼睛却是睁开的，所以我才这么说的。实话实说也要挨骂，大人总是说一套做一套”
侄子接下去的话和这件事没关系，文海就打断他，问道“你确定看清楚了，或是位置太偏你看错了。”
侄子嘟起嘴，一脸的不高兴，“哼”一声就把手机甩给文海，跑开了。
文海蹲在原地，皱起眉头。
这时，灵堂内的人又开始聚拢。
仪式的第二段开始，和前一段一样，在主持人的指令下，所有人都按照顺序在灵位前鞠躬、跪拜，按照辈分，文海比较靠后，这也让他有较多的时间去冷静地辨认遗照中的细节。
他想起侄子的话，慢慢移动到放有板凳的位置，可遗照依然没有变化。他看了看侄子，想到了什么，慢慢弯下腿，保持和侄子的身高所能看到的视线一样，望过去
“文海，过来。”
“哦”文海被他爸叫了过去，轮到他这辈拜祭了。
刚才他看清楚了，遗照没有因为侄子的几句话而发生任何变化，没有光线的阻隔，也没有角度的关系，黑白照片，无色玻璃，黑色镜框，和他从朋友的手中拿过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话还是不能相信的，仔细想想，为什么会被一句话给吸引过去呢，文海尴尬地笑笑。
等全部仪式过去后，已经接近晚上十点，持续了三四个小时的仪式怎么说也是个苦差事，基本上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倦容。
爷爷单独住在农村的房子，三层，去年新盖的，他住一层，二三层用作出租，租金不高，来租的都是外地来这边打工的。
爷爷虽然年近八十，但精神面貌不错，他是个仔细认真的人，平时收租这些事都是他在忙活，一次也没落下，可那天是收租的日子，从天亮到天黑一直没人见到他，往常每个月的这一天，他都会上门来收租，风雨不改，今天这是怎么了。
一些租客早就准备好了，等下班回来，爷爷的房门怎么敲也没有回应，于是就趴着窗户往里瞧，只见爷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这才知道出事了，于是就帮忙报警和叫救护车。
警察一来，把门撬开，爷爷早就断了气，和睡着一般躺在床上没有了进出气。
爷爷去世后，他的房间就收拾出来用作灵堂，而对面的空房间比较大，摆上钢丝床和地铺，给操持葬礼的家人用来休息。
文海的摄像师朋友和他同村，这回回来一是帮忙拍照修图，二是回老家看看，他们两家都认识，送山那天，他也来过。
这么晚了，文海没回房间，而是出门去了朋友的老家。
因为朋友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内容是有事，速来。
走路十分钟左右，文海敲响了朋友的大铁门。来之前打过招呼，所以朋友很快就来开门。
很奇怪，既然知道文海要来，为什么整栋楼都没有开灯，黑乎乎一片。
殊不知朋友一见到文海，就急冲冲地拉着他到楼上的房间。房间里，除了简单的家俱，就是一台电脑、一台照片打印机，地板上散乱着数不清的照片，看上去好像是同一张。房间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是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