郾城里，除非有人不想消息传露得太快，下手阻止，否则无论过去多久，小道消息，永远传播得如同迅雷，等到回神之时，消息早已传得满城风雨。
无袖楼花魁因长殿下与沈家世女定下比试的消息，郾城内已人人皆知，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
因这一则消息，寿康帝特意把长歌叫进帝宫，当面询问缘由。
齐整的奏章堆放在长桌一侧，熏香缓缓缭绕殿内，长歌罕见地心平气和，和寿康帝互坐一凳，两人面前，齐齐摆放一张棋桌，棋局之上，黑与白互成对势。
似过去许久，寿康帝缓缓落子，抬起茶杯轻抿入口，“桃花坞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话未疑问，而是肯定。
“是。”长歌亦随之落子，丝毫未有隐瞒的打算。
“长歌的年岁也已不小，正妃一位，你心中可有人选”寿康帝放下白瓷茶杯，伸手取棋，却不忙落下，黑色的棋子在他手中翻转，不见一丝一毫的滞动。
长歌亦取过茶杯，清浅一笑，恍若迷惑人心的花妖，“陛下不是早已知道十日后的约局吗谁赢，谁就能入长孙府，为岚情长殿下的侧妃或正妃。”
“你可想清楚那两人的身份”
长歌轻哼，不答反问，“怎么，陛下要下旨择妃，为长歌确定最终的正妃人选吗”
“长歌。”寿康帝闻言声音略微放大，浅浅的怒火萦绕眼底。
长歌起身，退下木凳，抱拳躬身行礼，“陛下，你曾答应过长歌，长孙府的正妃，由长歌择定，还请陛下勿忘”
寿康帝不觉挫败，低低而叹，“长歌，朕不会打扰你要做的事，可你，就不能和朕”
话未完，却已被长歌打断，她从怀里掏出几件物品，正正摆放在桌上，光影之下，依稀可见那是几页纸张，和虎形令符，上面龙飞凤舞，白纸黑字。
寿康帝随眸看去，瞳孔不由得猛缩，片刻后，他朝外怒喝出声，“高无庸，给朕滚进来。”
守在殿外，拂尘垂向一边，正一点一立的高无庸顿时被吓一跳，瞌睡全部跑去犄角旮旯之外，略微肥胖的身子如同安上超强动力，极快挤进殿门。
他把拂尘扬到一旁，慌然跪下身，“陛下。”
寿康帝见状怒火更加高涨，不觉抬腿踹踢，高无庸闷哼一声，却也不曾躲开，“陛下莫气，若是贱奴犯了错事，还请陛下责罚，千万不可动怒伤到龙体。”
寿康帝的怒气似乎被抚平一些，“高无庸，别跟朕说些没用的话，传朕的旨意，兵部尚书罗致勾结北狄蛮族，令禁军围府，把罗致压入天牢，其余人等，暂时收监罗府，无诏不得出。”
“是，陛下。”高无庸偷空看一眼长歌，见她未有一丝动作，连忙出殿去通知禁军统领，看来罗致犯的罪，十有却是真实。
玄昭殿里，空气突然变得安谧。
也许时间只过去一瞬，又或者过去许久，长歌淡淡抱拳，“若陛下无事要交代，长歌便先行去钟粹宫请安。”
“去罢，和皇后好好解释一下你之前所做之事。”寿康帝朝长歌摆手。
“长歌遵旨。”长歌低眉回应，至于她是否要按照寿康帝所言，关键还在于长歌身上，只是，有些事，她清楚就好，倒不必劳烦皇祖母为她担忧烦心。
钟粹宫里，隐约能听见茶杯落盏的声响，长歌立在殿外，静静地听里面之人的交谈，不曾出声打扰。
“顾轩，你觉得沈家姑娘如何”
“回禀皇后，沈御史作风清朗，刚正不阿，他教出来的孙女，品性应当极好。”
长歌轻笑，打消要进去的念头，转身往宫外而去。
一辆精美的马车，径直驶进正路边的一条岔道，过去约有半盏茶的工夫，前面渐渐开阔，就望见一处极大的湖面，隐隐可以看见不远处依山傍水地坐落着一片片亭台楼阁，远远望去，似无一丝刻意的雕饰，自然而然地就透出几分雅致气息。
等到绕过湖对面，迎面就是一座削得平滑如镜的大石，用银漆点刻着怀纾坊几个醒目大字，周围十余名衣衫统一的男子巡视在附近，皆是容貌英逸的青衣男子，见有马车临近，就有人便迎面上来。
马车徐徐停下，白渊从怀里取出一块做工精细的榉木小牌，牌上刻着怀纾坊三个簪花小字，周围饰以精美纹路。
他递给其中一名男子，那人仔细端详几下，便将牌子还回去，退到一旁，示意放行，白渊收回木牌，一甩马鞭，马车便重新沿路前行。
车厢里，顾北珩挑一挑眉，眉目含笑，“此等做派，倒像是去拜山门。”
长歌睁眼，不觉笑道：“二哥说的话，实有歧义，这世界，最不缺高官俸禄，富豪商贾云集。”
两人正交谈间，马车已停下，自有一处专门停放轿舆车马的所在。
素窗湘竹绣帘，由白渊一手把持，悠悠而来，满眼的骏马豪车，湟贵富矜气象，一时间竟都给比下去。
周围身着各色衣装的美人随处可见，有男有女，似是里面的侍奴，此时早有引路的美貌少女踩着碎步上前，就见车前竹帘一掀，有两人从车里下来，一大一小两名少年，眉目形容之间的轮廓几乎如出一辙，丰神慑魄，轩萧绝伦，似是一对兄弟。
满园中人甫见，无不瞠目而立，那名原本想要引路的少女亦且怔怔止步，不敢趋前，倒是不远处正经过一名华衣精妆的美人，所到之处，众侍奴无不见礼。
她目光无意间扫过此处，登时一愣之下，旋即揽裙快步而前，笑靥如花，连忙盈盈拜下，“却不知爷今日，怎竟得空闲来此”
长歌轻笑，只道：“挑个地方，送一些酒菜上来，不要挑人在座相陪。”
女子听见吩咐，便唤侍人近前，细细叮嘱几句，她虽未见过长歌身边的那名男子，但一眼之下，又岂不知其身份，却只是不多言，亦不声张，亲自在前领路，引向二人徐行。
不多时，三人就进了一间幽静的花阁，里面布置得极其富丽，当中有座大理石砌成的池园，里面池水清澈见底，周围用一圈细细的流苏围绕，尤添几分朦胧隐约的暧昧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