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笑容,纯粹而动人,不张扬不喧嚣,像清冽的泉水甘美而又明净,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
容蔺突然觉得心口跳得极快,快到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它的声音。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是要骄傲得容不下一丝杂质,宁愿他看不见自己的心意,也要孤独傲然;还是要卑微得看不得他有一丝丝的伤心,宁愿自己粉身碎骨,也不愿他去承担这世间半点磋磨。
容蔺清楚知道长歌的身份,他是琼蓝嫡孙长殿下,身上背负着琼蓝国的未来,将来也会取一门家世品行绝佳的女子为妻,可心动,又怎么用常理度断。
他终是明白在怀纾坊里看到假扮之人轻柔依靠他时,那一瞬间的不舒服来自何地,是何原因。
他对琼蓝嫡孙,岚情长殿下,动了心意。
明媚的五官闪过眼前,扪心自问,他真的要将长歌拖入和他一样的深渊,再也见不到他开心畅笑,苦涩满面,面对指责只能卑躬屈膝,活在阴影之下。
断袖之癖,龙阳之好,自古以来便百般受人唾弃,不得始终。
容蔺是心性坚韧之人,又怎会舍得心爱的人随他受苦。他慢慢咽下快到喉口处的苦涩,缓缓阖眸。
长歌,我喜欢你,可我却不能把你拖入深渊,你有大好明天,我舍不得你跟我受苦,但你放心,我会一直守护着你,守护你座下的如画江山。
一颗清泪在别人无所察觉之际极快滑落,容蔺睁眸,眼底的坚定宛若青松傲峭不可撼动。
“长歌。”他开口叫她,长歌听声回头,略微稚嫩的脸上满是信任,他扯唇苦笑,“没事,只是想叫一下你。”
长歌怔愣,似觉得容蔺刚才的话中有什么东西掺杂进去,又仿佛下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与她有关。
“比试快要开始,你若不想被人怨念,还是把书册收起来好。”容蔺提醒长歌,自打算将长歌放入心底,他的一切,他都想去关心注意。
长歌轻应,悠闲地靠回椅背,静待比试的开局,桌上的书册,已有伶俐的婢女眼疾手快地收下,奉上早就备好的瓜果美酒,野味佳肴。
也许是感觉到比试即将开局,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一时间,整座高台只有红纱摇曳带来的风响。
铮,铮铮。
几道破空的声音传彻,随即一道纤细的身影自无袖楼中飘然飞出,怀抱琵琶,足尖轻踩一条蓝绫,身姿如燕。
一曲舞鸾歌凤,尽显女子的娇媚。
青槐目光含笑地望向长歌,丝丝情意绵绵不绝,勾人心魄。
长歌则是举杯回应。
青槐见状丧气地垂下双眸,秀脸上黯然无可掩饰,直令高台下在场观看的青年男子们捶足顿胸,大呼岚情长殿下无甚有怜惜之心。
可未等他人发完满腹牢骚,两道空白的屏风已被侍从们搬上高台,他们皆恭敬地朝长歌行完礼后退下,看样子,应当是沈御史府里的家仆。
可长歌却来不及欣赏沈碧菡的舞蹈,自兰姑凑耳将颜梓舒的情况告知完毕,她就不由得面色突变,倏地起身跳下高台,直往帝宫而去。
步伐急匆,好似有猛虎在身后追赶,逼得长歌不得逗留。
容蔺刚想开口唤住她,却只得到一道离去匆匆的背影。
所有人都被长歌的举动弄得讶然,面面相觑,可那些事已不在长歌的关心范围之内,她全部的心神,都寄在躺于床榻间的颜梓舒。
帝宫,钟粹宫外。
寿康帝以手撑额,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一向健硕的身躯变得倚偻,神情竟有些萎靡。
老年丧子,对他而言的确是个不小的打击。
可这件事,能怪皇后吗
若不是他不肯惩治当年东宫之祸的凶手,皇后也不至于对梓薇一直怀有愧疚,小心翼翼地抚养长歌,生怕百忙一疏,再也见不到活泼乱跳的长歌。
十多年前,当皇后说言管理后宫颇有心无力,把凤印归还之际,他埋首奏折之间淡淡回应时,她就可能寒了心。
长歌急匆匆地冲进钟粹宫,身形略微狼狈,可看她赶来的速度虽不慢,但也好不到何处。
“徐长卿,听着,本殿不管你用何种方法,本殿只要皇后无事。要心头血,本殿可割给你;要山珍海味,本殿可让御厨随时恭候;要奇珍异宝,本殿可两倍回送,但若是皇后出了事,你便给本殿滚回暗阁。”她一把提拉过得到消息就匆忙进宫的青年,面色浅然,可眸底的认真与杀意不容置疑。
长歌,说到做到。
徐长卿微抖下身子,额际冒出几颗冷汗,直连应言。
“楼主放心,长卿隶属金凤楼,自当全力以赴。”
宫门一开一闭,便将所有视线遮挡,里面的情况不足外人道。
长歌知道自己进去也无济于事,便静下心来等候,可偏偏有人就要挑拨暴怒中的龙须。
“殿下,高台比试结果已出,是青槐姑娘略胜一筹,她托人来问,还请爷屈尊,她在无袖楼等您。”
长歌冷冷瞥看一眼传信的非邪,非邪见状不由得快咽口水,颇为后悔自己接下此等差事。
她勾唇,朝非邪抬手,“非邪,过来。”
非邪却连忙后退两步,无力晒笑,“爷,你有何吩咐就说,非邪万死不辞。”
长歌顿时沉下脸,“过来,一样的话别让本殿再重复三次。”
非邪霎那苦下脸,两步挪作一步,龟毛一般的速度竟也令孟雁不忍直视。
长歌看见非邪扭扭捏捏、像个姑娘家的做派,陡然火气更旺,她突如其来地抬脚,一把将非邪踢踹翻滚。
非邪向后翻滚几圈,直到滚到一处青草盛然的地方才停下速度,孟雁见状上前扶住他,眸底闪掠过浅浅的担忧之色。
“本殿要娶谁,还轮不到一个青楼妓女多管,非邪,记住你是谁的人。”
声音极冷,就像是从暗夜地狱里发出一般,竟也令一旁的寿康帝不觉蹙眉,随即低低叹意。
他知道长歌已然迁怒。
非邪挣扎着起身跪好,可见长歌踢人的力道颇大,他俊脸微垂,躲入阴影中的神色竟有些模糊,“非邪明白。”
长歌负过手,秀丽的脸庞直对向殿门,不发一言。
气氛立时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