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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然(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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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它不过猝然点着,顷刻间便蔓延开来。

    点燃它的人似乎也没能预料到火势燃得如此之快,学生们退后几步,有些被惊着了。他们没想到火这个事物,一旦失去束缚竟是如此凶猛,远超人的控制。

    “跑,快跑啊”

    不知谁先喊了起来,学生们失控地向外逃去,什么都顾不得了。

    许宁站在院子里,呆呆地望着焚烧着楼牌的大火,有些失魂落魄。怎么会这样呢他想,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被逃离火场的学生们挤促着,脚下一个趔趄,摔到在地。

    身后楼牌轰然倒塌,火星四溅。

    地上到处是被学生们翻出来的贵重器皿和物件。这些曾被拿来当做曹汝霖卖国的证据,如今却四散各处,没人管了。许宁试着爬起来,却发现小腿不知何时扭伤,竟然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你在这干什么”

    大火中,有人对他呵斥:“怎还不快跑”

    隔着烟雾,许宁看不清那人的脸。问话的人听他没有回答,便冲过火烟前来扶他。许宁这才看清了人,这人脸颊上还有几道淤青,身上还有伤口不正是刚刚在门口被他们痛殴的巡警么因为竟然保护曹汝霖这种卖国贼,之前他被学生们打得抱头鼠窜,不敢还手。

    而现在,他身上的警服还没脱下,却扶着许宁往外走。

    许宁被他送到门外,由其他学生扶住,那送他出来的人竟又返回了被大火吞噬的楼里。他伸手想要抓住人,却连一片衣袖都没碰到。

    “楼里好像还有人呢。”

    “不会被烧死了吧。”

    “没想到会这样”

    逃出火场的人们议论纷纷,许宁瘫坐在地,却已经听不进。四周漫是难闻的灼烧味,许宁低头嗅着,却只觉得从心口到肺腑,都被这气味刺激得剧烈抽痛起来。

    许宁再也没见到那名巡警。

    这是1919年,5月4日。

    这一场火,以后七年,日日夜夜都在他梦中燃烧。

    许宁蓦然睁开双眼。

    他首先对上的事一片红色,愣怔了一下,以为自己还在梦中。过了一会,许宁才看清楚,那红色是床幔,因为太过刺眼,竟然艳丽如火。

    红色的床幔

    许宁坐起身来,可手刚触碰到床沿,就倒抽一口冷气。

    他看向自己的掌心,被白色的绷带缠得厚厚实实,就像一个发涨了的白面馒头。他用左手试着戳了一下,又疼得流了一头冷汗。

    “啧啧,还差几分火候可就熟了呢。”有人调侃他,“到时候你就可以就着酱油,吃自己的红烧手掌了。”

    许宁抬头望去,只见孟陆坐在窗边,未解衣衫,脸又疲色,似乎在窗边坐了一夜。

    “将军要我看着你,以免你出什么意外。”孟陆解释,“不过那天晚上,你真是让我大开眼见啊,许先生”

    “这是哪”许宁不理会他的讥嘲,左右环顾了一眼。

    “还能是哪原先的府邸被你一把火烧了,北平也待不下去,我们只能连夜往天津转移。”

    “天津。”许宁一惊。

    “放心,没有把你接到租界。”孟陆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放下翘着的二郎腿,“现在将军去租界里看望老将军了。这是在外面的房子,专门用来金屋藏娇的。”

    怪不得这床幔如此艳红。许宁心想,那少年威武的段将军,不知在这张床上与多少美娇娘行过周公之礼。他顿时觉得有些不适,既有一种窥见旁人的尴尬,也有一种无可适从的无奈。

    “不过许宁,我倒真想问问你。”

    孟陆搬着椅子,坐到许宁床前。

    “你那一把烧得可真毫不留情你就真没想过,万一留下来,这信会有多大作用”

    许宁反道:“不过一封遗书。人活着都不能调动你们这些军阀,死了又有多大能耐左右成为你们争权夺利的工具,不如毁了。”

    “那你就没想过帮一帮将军”孟陆再问。

    许宁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我已把它烧了。”

    “我知道你烧了,我就问你有没有想过为将军留着再怎么说也可以为我们利用一番嘛”孟陆急得跳脚,觉得许宁怎么牛头不对马嘴,听不懂自己问话呢

    其实听不懂的人是他。

    门外,段正歧即将碰到门的手顿了顿。

    “将军”

    副官莫名其妙。他不知段正歧耳力非常,因此早将里屋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在听到许宁那句“我已把它烧了”时,段正歧就明白了。

    许宁把信烧了,不让别人利用它对付来段正歧,这就是他最大的相助。要让段正歧在他眼皮底下,利用这遗书去算计别人,许宁是万万做不出的。

    想明白这点,段正歧心情骤然变好,他抬手敲了下门,迈步走进屋。

    “将军。”

    孟陆连忙起身,看到段正歧挥手示意,便和副官一齐退下。

    屋内,一时只留下许宁和段正歧两人。

    段正歧看向有些戒备的许宁,见着他包扎的右手,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他想说,我知道你的顾虑,其实并不怨恨你烧了那信。也想问,你那日阻止我与张习文冲突,是不是担心我受伤更想知道许宁是否早就决定毁了信,好叫它不再被任何人利用。

    然而千言万语,寻常人都难以一一述清,更何况一个哑巴。

    最后,段正歧只能找了纸笔,写下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手还痛吗

    许宁见他似乎没有生气,便缓和了下来,点点头。

    “有点。”他道,“但不怎么痛了。”

    这话当然是骗人的,睡着时感觉不到,可醒来时那刺痛感几乎时时刻刻咬噬着心神,令人寝食难安。可对许宁来说,之痛并不是无法忍受的,相反,因受着这些身体上的苦痛,他心里压抑多日的苦闷倒平和了一些。

    因此也能心平气和地与段正歧说话,没有张口便喊狗剩。

    但是段正歧是谁,他可是曾亲密与许宁相处,虽只有短短数月,也足以叫他看破许宁的伪装。

    听说西人的医院里有些能止痛的药物,我命人去为你取来。

    这句话虽然没有标点符号,也没有丝毫语气相助,但通读下来竟是半点容不得人拒绝,更像是命令。

    许宁苦笑:“你不是要送我回金陵吗不如及早动身,我在这里待着也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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