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对上那一双淡漠的眼眸，发现那里面似乎什么感情都没有，与其说那是个人，倒不如说是毫无生气的木偶。那具木偶随着厉靖宇走过来，在经过周叔身边时，紧紧只是头颅歪了一下，然后嘴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厉靖宇没注意到后面的情况，他往楼上走，去的他自己的房间，林茂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时间，却是没有到过厉靖宇的屋子。他在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装置也很简单，不过仔细看可以发现，里面每样东西，都价值不菲，就单单是墙上挂的那副风景画，他估计起码五位数以上。
“孩子在这里”怎么瞧这里也不像是有婴儿存在的迹象，林茂转动脸四周察看。
厉靖宇没吱声，他到床头柜的抽屉里，拿了个东西出来，林茂视线随着他的手移动。
那是个棕褐色掌心大小的小盒子，厉靖宇拿着盒子，到林茂跟前，然后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枚铂金戒指。戒指在车上那会他扔了，只是后来，没走多远，他让司机把车调头回去，重新捡了回来。
一道白光从戒指上流逸而过，林茂看着戒指，又抬眼去看厉靖宇。
他粉白的嘴唇微微张开，眼睛也瞪大了一些：“这是”
“给你的，戴一下，看合适不合适。”厉靖宇把戒指取出来，去拉林茂的手，可惜转眼碰到一片虚无，厉靖宇原本静穆的脸陡然一沉，隐隐有汹涌的怒气开始往外散发。
林茂见此只是笑容无奈，他没去拿戒指，往门外走，边走边道：“他在婴儿房吗”林茂记得之前他对面的屋子就专门整理了出来，为的就是给孩子用，虽然他死了，孩子也死了，不过既然厉靖宇说孩子还在，那么估计就是那里。
他出去的时候，门半关着，他也没有去拉门，直接魂穿过去。盯着他消失的消瘦后背，厉靖宇紧紧攥着手里的戒指，指骨间发出骨骼摩擦的声音。
走过过道，林茂到了婴儿房。
厉靖宇等了一会，才跟过去，他拧动门把手开门。青年背对着他站立，正看着桌子上放置的一个玻璃瓶发怔。
玻璃瓶大概四十厘米高，直径二十厘米，里面是猩红的血水，以及沉淀在底下的一个暗红的人体形状的物体。
看着那个物体，林茂挺直的背脊陡然弯了下去，他身体像是承受不住般，只能用手撑着，才不至于因为悲痛而倒下去。
厉靖宇看着想去扶他一把，可他手抬起来一点，又放了回去，他回忆刚刚的那一幕，这个人已经死了，这个人只是鬼魂。
林茂葱白的指尖轻轻触到玻璃瓶，他不敢太用力，怕直接穿透过去。
这个孩子的到来不是他所期盼的，他也一直以为自己该憎恨他，他的存在，昭示着他身体的丑陋和变态，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当他真的看到这个孩子，再也不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连看一眼这个世界都不可能的时候，他心会这么痛。
他是鬼魂啊，怎么心还会痛。
林茂佝偻着上半身，全身瑟瑟发抖，他觉得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叫嚣，它们在悲鸣，他也觉得冷，他想要一点点温暖，哪怕一点极好，也不至于感到这么悲伤。
“别难过”厉靖宇还是没忍住，他手放在林茂手腕上悬空搭着，“伤害你和我们孩子的人我已经带了回来，你想怎么处置他都可以，但是你不要再难过了。”因为看到林茂痛苦，厉靖宇也觉得自己心口被人拿利刃切割开了一样，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痛，在林茂这里，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体会到了，他的死，他都成了鬼魂还放不下他，所以，是不是可以说，林茂他其实和他一样，是喜欢着自己的。
厉靖宇并不怕鬼魂，比起鬼魂的恐惧，他更想要知道，迫切地知道，林茂到底喜不喜欢他。
“你会待多久”厉靖宇问，他深邃暗沉的眼眸紧紧盯着面前的青年，不过眼眸里却是没有半分青年的身影。
林茂悲戚地摇头，他嗓音喑哑：“不知道，也许一天，也许十天，也许一年，你希望我待多久”这个样子的他，不敢到父母面前去，他们的悲伤会感染到他，他害怕自己承受不住。
“一辈子”厉靖宇声音沉甸甸地。
“一辈子你的一辈子还是我的我已经死了啊”林茂仰起脸看厉靖宇，笑的悲凉，他一个已死之人，还有一辈子可言吗
“我们的一辈子，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让你可以不用走，你信我。”厉靖宇郑重承诺。
林茂摇头，他身体都成了黑炭，厉靖宇要怎么做，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没有办法的，没有的。”
林茂的身体忽然开始变得更加透明，好像马上就要消失一样，厉靖宇看了心脏骤缩。
“林茂，你不能走，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离开”厉靖宇强势霸道，他已经不再顾忌其他，伸手就去抓林茂肩膀，显而易见的，直接穿透林茂身体，不过这样过后，林茂灵魂倒是不再继续褪色。厉靖宇眼眸微沉。
“好了，今天先这样，你也该休息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行吗”厉靖宇忖度着林茂的魂魄应该是受到本体的情绪影响，所以才会出现异常，于是先引开林茂的注意力。
林茂惨然的笑了笑，听从厉靖宇的话，走出婴儿房。他回的自己卧室，里面十分干净，几乎一尘不染，他躺在床上，闭眼就睡了过去。厉靖宇旁边沉寂看着，床铺因为多了一个成年人，不过半点没有下陷。这是个鬼魂，因他而无辜死亡的鬼魂。
厉靖宇待了几分钟，然后走出去，顺手轻轻关上房门，他到楼下把周叔叫了过来，周叔跟在他身边有近二十年，他的事，能说的，从来不会有隐藏。
厉靖宇告诉周叔林茂已经死了，上面睡着的那个是他的魂魄。
“有什么方法能让他留下来”厉靖宇坐在沙发上，他两膝放开，双手十指交缠，手肘分搁膝盖，他头抬起，看着站边上的周叔，神情间都是极力压制的焦灼和伤痛。
周叔视线往楼上快速看了一眼，刚才他就觉得奇怪，从林茂身上完全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原来他真的死了。只是都死了，为什么还要出现，为什么不离开。周叔在厉靖宇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看见他为任何事忧心悲痛的，他应该永远都站在高处，俯瞰底下芸芸众生才对，这个林茂，他的出现，让厉靖宇变了太多。
而现在，鬼魂还跑过来，周叔心里叹息，他不喜欢林茂，可这没有任何作用，厉靖宇喜欢林茂，不，不只是喜欢，恐怕已经爱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