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早春悄然而至。
城郊边上,依依杨柳垂下了绿丝绦,早莺在暖树梢头卖弄着自己清脆的歌喉,骄阳四下,湖光潋滟,叠影出岸前迷乱花色。
街上车马络绎,人头攒动。熏风摇酒旗茶幌,花糕盈街坊满香。
学堂离易府有些许距离,易千策牵着方束御,共赴这尘嚣俗世之路。因二人小小年纪便已是绝佳之貌,又着锦衣华服,不禁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行至一茶馆前,二人忽见前方有些许骚动,让人不禁疑惑不已。
“阿御,你在此地不要动,我去前方看看便回来。”前些日子切磋剑法终于赢了的某人理直气壮地嘱咐道。
待易千策走近一看,只见一包子铺的老板对着一约莫十岁的女童拳打脚踢,还凶神恶煞地以恶语相加:“叫你偷东西叫你偷东西小小年纪不学好,净学贼人做些手脚不干净的勾当”
被殴打的女孩身着褴褛粗布,痛苦地蜷曲在地上,紧咬下唇闷声不吭,眼里却又热泪涟涟。
旁观的群众无人施助,有的甚至在一旁嚼起了舌根:“这是红万福的女儿红瑶吧就那个京中惯偷红万福,去年被当众打死那个。”
“可不是嘛想不到他的女儿也这般手脚不干不净,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前几日她母亲好像重病去世了,也不知是造的什么孽,留下这遗孤来偷东西祸害百姓”
红瑶紧了紧攥着包子的手,那是一个只被她咬了一口,如今却已沾满脏土的包子。
不是的她不想偷东西的,她已经饿了三天了,实在没办法才抓了包子铺老板的包子。娘亲死前让她好好活下去,她不能就这样被饿死
她曾试过在街边乞讨,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红万福的女儿,没有人会给一个人人嫌恶唾弃的小偷的女儿可怜钱,哪怕她已朝不保夕,命若悬丝。
她可能跟那让她恨得牙痒痒的爹爹一样,要被打死了这真是一个让她心如死灰的终场。
“住手”朦胧之中,红瑶看到了一道人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明明她只是个孩子,偷东西不过是为生活所迫,又何至于你们如此残忍相待”十一岁少年的脸上写满了愤懑,用锐利的眼光审视着每一个人,虽体型瘦小,却已盛气逼人。
围观群众中又起了窃窃私语
“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猖狂”
“若我没看错,好像是易将军家的小公子”
“易易将军家的”
顿时全场鸦雀无声,皆将探究而又敬畏的目光投于易千策。
天下归卫,护国为易,易氏不倒,青国永存。
在青国,易是极具传奇色彩的姓氏。历代易将军骁勇善战,所向披靡,为保家卫国与扩张国土而带领军队血战沙场,大杀四方,立下了难以点计的赫赫军功,同时也被青国子民所敬仰和爱戴。
现下这位易将军就曾在皇上初登基之时,平定了不少边界战乱,可谓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沙场之上令人闻风丧胆,有如神话。
百姓对易家的景仰与敬畏,早已由权势之威上升到了由衷的恩护之谢。“易将军”一词于百姓而言,是英雄,是国泰与民安。
“老板,这个包子的钱我来出,且再给我来两屉包子”易千策决定对这位女孩仗义相助。
得知易千策身份的包子铺老板连忙堆起谄媚的笑应道:“好的易少爷”然后转身走至铺前用白布抓起了两屉包子,点头哈腰地想要递给易千策。
“给我干什么我要你亲手将包子递给这小女孩,并向她道歉”易千策义正言辞地说道。
“这”包子铺的老板脸色变得窘迫难堪起来,“这小丫头偷了我的东西,怎么还要我道歉呢。”
“偷东西不对,打人便是对的吗我父亲拼死捍卫这个国家,就是为了让你们闲来无事欺凌弱小吗”
围观群众见扯到了他们的大将军,连忙附和起来:“就是,就是赶紧道歉”完全没有注意到易千策说的是“你们”。
包子铺老板头上疑有青筋暴起,却又被他暗自平复了下来。
算他倒霉,今天遇到了易家的小祖宗若是没有这般晦气,他非要将这小的活活打死不可。反正当年,他也曾掺和着打死过一个大的。
包子铺老板皮笑肉不笑地将红瑶扶起,将包子递于她手中,目光凶恶地赔笑道:“小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是我态度不好。你饿了吧这包子就当是我赔不是,白送,白送嘿嘿嘿”说完还扭头讨好地对易千策笑了笑。
易千策偏头不领情地冷哼了声,却发现了不知何时也掺入人群中的方束御。连忙走过去问:“不是叫你等我吗你怎么过来了”
方束御虽围观不久,却也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关切地看着地上坐着的惨兮兮的女孩问:“易哥哥,她没事吧”
易千策这才扭头将注意力转移到小女孩身上,走到她面前俯下身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嘴角青紫渗血的红瑶抬起了头,脏乱不堪的小脸却难掩目光明亮,暗藏情愫。
只为他那抹缱绻而又温和的笑意,三月细柳含苞坠开了情窦。
只是红瑶实在不愿以这副悲惨邋遢的模样碍在他的眼前,她忍着满身酸痛站起身来,低头道了句谢谢,便抱着包子踉跄着逃离了众人的视线。
娘亲还在的时候,曾抱着红瑶在晦暗潮湿的朽屋里用机纾织布,机纾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响成了红瑶悲痛的回忆。
红瑶在娘亲怀中仰着小脑袋问:“娘亲,红瑶今日去送布时听作坊人谈及易将军,易将军是谁啊”
面携病态且眉眼疲惫的娘亲柔声答道:“易将军是青国的骄傲,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让青国子民能远离战争苦难,安居乐业。他是青国的大英雄娘亲还听闻,易将军家有位小公子,与红瑶你差不多大。”
红瑶眼里瞬间盈起了流光溢彩,“那娘亲,红瑶此生,能不能遇到易将军家的小公子”
大英雄家的小公子,应该也是位英雄吧
娘亲爱怜地刮了刮她的鼻子:“这要看老天爷是否愿意,让他与红瑶相遇啊”
夕阳西下,待一群少年蜂拥而至地涌出学堂门后,红瑶终于候到了牵着方束御有说有笑款款而出的易千策。
二人在发现门口依旧形如乞丐的红瑶后,皆是不解。
只见红瑶紧紧地盯着她的英雄,问:“恩人可否告诉红瑶名字。”
易千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那个,我叫易千策,千万的千,策略的策。其实你不用唉”
不等易千策笑完,红瑶便已如初见般,步履不稳地跑开了。
易千策易千策
红瑶于心中将这名字深深铭记,镌刻成了心尖上最华美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