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红裹着嬷妈夹衣,深一脚、浅一脚来到这边。
现在生意不好做，嬷妈已经打算回乡了，姐妹们都在收拾东西,她却想最后再赚点钱带回家去，弟弟要娶亲呢，家里不存一点钱不行。
嬷妈是她干姨。嬷妈家里带上她只有四个女孩子,都是一个村，她们都是被爹妈送给嬷妈，让嬷妈带她们出来赚钱的。
嬷妈租了一个院子，因为姑娘们少，地方又偏僻,就没什么客人。后来多亏杨先生替她们写了文章,她们才有了名声,才有许多客人慕名而来。
小桃红就是杨先生替她改的名字,在报纸夸她呢,后来来找她客人就格外多。
小桃红打心眼里感激杨先生,那段时间她拿回家的钱特别多，爹和妈都可高兴了。
她来过几回，可杨先生出了事,一直不在家。她想,今天她再来看一看,要是能碰到杨先生就好了，她求一求杨先生,请他帮她再写写文章,登到报纸去，杨先生心好，必定会答应。
要是碰不,那就只能算了。
小桃红叹了口气，站在杨家门外向里张望。
门是破的，歪歪挂在墙。
她踮着脚往里看，伸着头看，都看不到。
她就往里走了两步，又走了两步，站到了里屋台阶前。
咦？那里怎么有个水桶？桌有有水瓢？
“杨先生？你回来了吗？”
小桃红壮着胆小声说，慢慢往里走。
“杨先生？”
这边没有。
“杨先生？”
这边也没有。
“杨先生？”
里屋床有人！
小桃红顿时喜出望外，轻手轻脚进去。
床那个缩成一团的人果然是杨先生。
虽然瘦了很多，满脸乱糟糟胡子，可确是杨先生。
杨先生看着好可怜。
小桃红四处望一望，退出去，在灶间用木头勉强烧了一碗热水再端进去。
“杨先生，喝口热水吧。”她小声说，去轻轻推他。
一推，她就吓到了。
碗从手中落下来，砸在地上。
她张着嘴不敢叫，一路跑回了家。
嬷妈正站在门口看，一看到她冲回来，气得拧着她的耳朵拉回屋：“你瞎跑什么？叫人拐了你去！”
小桃红这才找到舌头，蹲在屋里地上大叫：“杨先生……我去找杨先生……杨先生死了！屋里有死人！”
“谁？哪个穷酸？”嬷妈问。
一个姐妹过来，说：“是不是替咱们写文章报的杨先生？小桃红最喜欢在嘴上挂着他了。他死了？他不是叫人抓了吗？放回来了？”
小桃红一个劲的发抖，什么也问不出来。
是嬷妈带着家里最大的女孩去，找到杨家门上，进去一看，果然人已经死了。
两人赶紧避出去。
“这怎么办？”嬷妈说，“不要管他？”
女孩叹气：“杨先生也是个可怜人，好歹是对咱们有恩的。不管不好。”
嬷妈：“那怎么管？”
女孩：“放在屋里不管只怕会臭掉，也会引来老鼠蟑螂，这样的死相对杨先生来说在是不合适。”
嬷妈：“可咱们也没地方埋他啊。”
两人想一想，嬷妈说：“不然，找人把他用席卷了，拖到街去。现在警察局每天都会巡逻，听说他们碰到人死了都会运走埋了，也算是入土为安了。”
女孩：“也好。那我再收拾一副杨先生衣服，等回家乡后勉强替他立个墓，也不三五十个钱的事。”
嬷妈：“哟，你可真大方。”
女孩：“唉，好歹他写文章救了一条命，不然我爸就要把卖给那个傻子当老婆了。拿了钱回去，他才不卖了。”
嬷妈：“你爹现在也死了，人死为大，就不要说他坏话了。就依你，去找人，你去收拾他东西。”
嬷妈回到家中，找邻居借了两个小伙，把杨虚鹤的尸首用席卷了，趁夜扔到了街。两日后，她带着女孩们回家乡，再路过那里就没有那具尸首了。
嬷妈指着那一块空地说：“就是放在这里了，拜一拜吧。就当是拜杨先生了。”
四个女孩子都认认真真对那个地方拜了拜，小桃红哭得可怜，跪下磕了个头，被姐妹们扶起来，一行几人，渐渐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