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第五十八章 封桥
上一章 书架 目录 存书签 下一章
    “审时度势如何进击”

    “疲劳可击,不暇可击,心怖可击。..”

    “以弱胜强如何破局”

    “妄张诈诱,以惑其将。”

    “多寡不均如何施救”

    “取多弃寡。”

    皇城司一灯如豆,华无咎叹道:“不对,你受惑了,机要不在多寡。”

    勾当官抛来一枚黑沉香丸,谢皎抓接在握,他从博古架上抽出欧阳询的拓本,道:“读完这卷六韬,先临一张大欧,亥时继续背三略,明早考你墨义。”

    谢皎伏案打呵欠,横笔一转,药丸立杆不倒,膝头名目啪的落地。

    华无咎弯腰从案下拾起一本蝴蝶装黑皮小册,略翻几页,皱眉问道:“你要害谁”

    她一把夺回罗织经,嘟哝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华无咎道:“宵小之技,君子不齿为伍。”

    “勾当官此言差矣,我倒觉得,整座长安城里,没有谁能比他来俊臣看得更明白,”谢皎翻书,因指字念道,“你瞧瞧情不可滥,滥则人忌。心不可托,托则祸伏那些可怜鬼一厢情愿,傻傻丢了性命,不正是吃了托心滥情的苦头”

    “先修心,后谋权术,可以为镜鉴,却不可深陷其中,”华无咎收走罗织罪名的诡谋奇书,卷成圆筒,咚一下砸她脑袋,“你本是东京贵女,谁都能忘,独你不能忘。”

    “贵女”

    她毫不在意,哧一声哂笑道。

    “罪臣妻女,身无长物,教坊按斤发卖,牙婆子也只当猪狗打骂。人之忌在好为人师,华勾当若真想授人为业,何苦紧巴巴留在皇城司不走”

    谢皎眼前一暗,华无咎沉沉俯身。..

    “除了内监司之外,再没有别的地方,比皇城司更接近天家,”他低声道,“你若真想活命,千不该万不该,偏不该回东京。东京城有什么好,叫你拿起了刀”

    呼吸近在咫尺,冷香湛然,她不退不躲,谑道:“你猜。”

    “我猜不透你。”

    骨节锈蚀难弯,他握住紧钉左胸的短刺,两眼茫茫穿透车顶,杂促地喘尽胸口热气。

    “人情多诈,不可徒视其表。你甘愿自毁双目,又怎辨司马昭之心”

    她无动于衷,慢条斯理地翻找两侧香柜,但却一无所获,只搜出几匹皂缎子裹藏的鹅冠红喜布。

    “不过坦诚相待,是我最后的善意。”

    谢皎拨开他额前乱发,四目相对,温声道:“你我所求,根本不同。利害相冲,死生弗容。”

    逆血倒灌,华无咎止不住呛咳,短气残喘,空漠漠地笑道:“为为何用刺,杀我还不过瘾,非要非要看我苟延残喘的丑态”

    她微微摇头,“不能用你刀剑杀你。”

    华无咎两眼猩红,挣扎撑起一口气,斜斜倚靠马车后壁,刷地拔出心头刺。

    谢皎下意识侧头,左颊溅着三两点热腾腾的血沫子。

    他颤手扯过谢皎衣袖,后者束手引颈,长腿交叠坐他面前。华无咎白唇翕动,一把夺下系在她腰间的香囊,绯衣留痕,谢皎低声道:“迦南珠,还给你。”

    他用香囊填堵伤处,心口汩汩泉涌,绿罗鸳鸯袋饱吸赤血,人面也现出一点回光返照的神采。

    谢皎定定睇他,暗道不妙,万一这白沉香也有意想不到的奇效,临终一顾,让他一步,岂非白费功夫。

    思未停,身先动,华无咎攥拦冰凉蛇手,冷冷一笑,无声道:“急不可耐”

    那香囊吸干他一颗心,掂在手里想必沉烫。左右两窗如焚,马车泊在枫桥之下,使她恍惚身处春桥夜市。

    那时桥上,今时桥下,在水之湄,才见激流暗涌。

    “黑黑”

    华无咎将那颗心递到她面前。

    谢皎迟迟未接,他一腔血冷,终于来不及再等,右手松松垂落,肩塌背滑,马车后壁拖出一条狼狈的血痕。

    华无咎默道,这一程真是摧枯拉朽败到底,连满天神佛也不愿搭手了。

    急雨难留,风起雾收,流云方近方远,方聚方散,莫知所起所终。

    谢皎肩倚枫桥,抬头远眺,陆畸人来时,便望见她浑身上下一派挺拔,头顶红盖,刀意湛然,衣角赤掌如烙,不禁暗道,此人是一把称手的利器。

    思罢掠过青溪,足啄两三点流水礁石。红叶摇曳,陆畸人踏叶又起,衣不染尘,并肩落在谢皎身旁,两双乌靴齐立。

    他抽出一支巴掌来长的琉璃小竹管,兀自取火,烘热节间,凑至唇舌深吸,悠悠朝谢皎喷吐一口烟霭,道:“这黑沉香味道是甘美,甘后回苦,反倒可恨了。”

    “有多可恨”

    “甘之如饴的可恨。”

    谢皎皱眉躲避,“哪儿来的”

    陆畸人又吸一口,“天竺游僧的小玩意。”

    “我问黑沉香。”

    “外头没有,宫里头还能没有么”

    他笑着朝她拜了拜,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已断绝,那就辛苦接引人一番周折。愚兄擢升提点官,你便是本官座下亲事,逾日论功行赏。”

    “承蒙陆提点抬爱,”谢皎拱手道,“这马夫面相凶横,做事手脚干净么”

    华无咎遗蜕被她弃置车内,厚榻松软,喜布堵严了所有可能漏血的缝隙。

    叶霜海登车驱马,一副浑不晓事的模样,努嘴咴儿咴儿,安哄烦躁磨蹄的矮马,大咧咧念叨:“认贼作父,这才生作了蠢笨的骡子,待人把你卖去屠门肉铺,看你还敢执迷不悟。”

    陆畸人道:“打点好了,出城直奔雁门关,送去西天,神不知鬼不觉。”

    谢皎道:“勾当位置谁补”

    陆畸人道:“乌台狱不是正关着一个”

    谢皎怪道:“王亲从那个草包。”

    陆畸人摇头道:“施以小惠则无二心,王邕八面玲珑,他怎敢再往下掉”

    谢皎了悟道:“庸人自有后福,那我猜,傅宗卿必定是恶贯满盈了”

    “你猜得很对,”陆畸人淡笑道,“皇城司从不亏待耳目股肱,王邕检举有功,被困乌台,蒙受不白之冤,主谋从犯相继伏法,他沉冤昭雪,升为勾当,本就无可厚非。”

    谢皎心道,改弦更张又如何,尔等一贯颠倒黑白,除非大河西去,否则还能再生出一个包青天不成既想冷笑,又深知冷笑无裨于事,只问:“乌台怎么交代”

    陆畸人吁出一口冷雾,幽幽瞟她一眼,“皇城司内务,还需要向乌台交代”

    不多时又跑来一名车夫,二人揽缰,驱车上路,须臾辘辘远去。

    陆畸人道:“这下放心了”

    谢皎不答,抽刀一挥,割下沾有血手印的衣角,抛空落入流水,藤萝勾缠,一会儿的功夫便不知所踪。

    “你方才杀他那一刻,如何下得了手”陆畸人见她割袍断义,不由好奇道,“谢亲事的投名状,我虽笑纳,却也不得不为鄙人卧榻之侧多问那么一两句。”

    “他不是第一个。”

    陆畸人一怔,烟管稍搁,颇显意外神色。

    谢皎复道:“他不是我第一张投名状。”

    陆畸人道:“不是第一张,更不会是最后一张”

    谢皎转眼瞥他,陆畸人讥笑道:“果然,儿女情长成不了什么大事,豢狼在侧,我倒要小心了。”

    “陆提点何出此言”

    陆畸人举烟管朝马车一点,“你可知道,他替你挡去多少明枪暗箭”

    谢皎哈一声,“他自甘愿,我何必不识抬举。”

    陆畸人嘲弄道:“唉,我若举起冷刀子,焉知有没有那痴心肠,甘愿受之如饴。”

    他眉目阴柔姣好,谢皎奇道:“难道没有”

    陆畸人怅然道:“原先是有,后来,她独吞不死药,丢下我成仙去了,”目光一转,“你猜这句话是真是假”

    “提点自知个中真假,”她短笑,话锋随之一转,“平反之后,我便不做刀,要做回人了。”

    陆畸人嗤之以鼻,“令兄如能闻,想必甚为宽慰。”

    谢皎叹道:“琼州又如何,我不怕跋山涉水。三大王能为谢家平冤昭雪,我一人做牛做马,死也心甘情愿。”

    陆畸人哈哈大笑,“愚兄感激涕零。”

    他用手心捂灭烟管。

    “先与我打下手,回去处理烂摊子。过完今日,皇城司焕然一新。”


目录 存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随便看看: 仙级保镖惹上豪门:总统大人请放手太古圣王斩神星空从圣主开始当BOSS圣灵除妖师神瞳狱少永夜之君锦绣农家小富婆食物链顶端的猛兽三十有为武道小时代开黑斩三国江婓萧封大秦:摊牌了,我是秦始皇(摊牌了我是秦始皇)侯爷家的女魔头来自外星战神林霄秦婉秋和战神结婚后猎户家的空间小娇娘让你当女帝弃婿,你暗地里把控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