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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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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托李常德在东宫挂了整月工假,这厮自从被福公公摆了一道,整日提心吊胆,活像只惊弓之鸟,谁碰都惹一身毛。

    每日趁挂完卯偷闲的功夫,便火急火燎冲到我府邸里,唾沫横飞地抱怨。

    话里横竖不满我刚复职,又要告病,诸如修葺官道等杂事又压到他头上,日夜同礼部工部拉扯不清,瘦得连肚子都瘪了圈。

    我躺在羊绒毛毯里,捧着香茗优哉游哉吹了口气,手一伸“磨磨唧唧的,今日朝录呢”

    “你还有脸要朝录,”李常德气得吹胡子瞪眼,“没有”

    憋着笑哄了好一阵,这厮半推半就掏出笏文,自顾自进院子里溜达去了。我忙展阅,稍瞥一眼,便悻悻扔进废篓。

    “李氏贪贿私僭案,查办中”

    自这案子移交大理寺,便如石沉大海,渺无音讯,日日朝会都是三字打发。明眼人都知表面看似平静,暗地里,不知多少势力较着劲。

    一时半会能查出来,那可真是见了鬼。

    我撇了撇嘴,甚觉无聊,便唤落星取镇铺宣,靠着院中合欢花,沉神画起衣裳式样。

    自上季新衣售罄后无补货,容若阁像个皮包作坊,开着门面却不赁物,来替主子寻访的丫鬟小厮踏破了门槛,个个望穿秋水,又悻然而归。

    隔壁脂粉铺子眼馋的紧,听闻我病了,忙送来三百只鸡蛋,盼着早早复业,好沾沾客流。

    我哭笑不得,想当初选地段,正是看中邻铺招女人,如今风水轮流转,不知不觉,容若阁成了四十八街最炙手的商铺,往日高攀不起的贾户,如今拜帖已堆上天窗。

    两年了

    我叹了口气,望向中天朗日,雪白光影刺得眼睛一阵酸涩。

    有点像那年初至,落星怯怯挽着我,孑然立在烟都城门下,那镶金嵌玉勾栏里反射的碎光。只是那些夜半挑灯刺绣、扫洒厅堂迎客、上下打闹喧哗的日子,都如走马观花,一去不返。

    若再选一次,我还会踏进锦阳宫么。

    我低笑,慰然宽释。

    会。

    这双手,要数得银钱,拿的住权与力,才护得了身后人安安稳稳。

    既如此,便以旧忆寄情,生花于笔,这季的衣裳,也能当的起母亲最钟爱的系列“庄生梦蝶”之名。以薄纱簪花,圆珠为坠,渺然若仙,俯仰观止。

    五十七衣,件件浮光掠影,似流年消逝,近看无痕。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喃喃念着李义山的这句诗,忽灵光一动,提笔在成稿上添几划,将锦瑟全诗七言八律解为五十六字,印在每件图稿上。只是还余了一件

    撑头想了片刻,点笔书下“画扇”二字,又划去,换成现代简体字。

    “就当,赠与自己的礼物。”

    心满意足搁笔,再抬首,已弦月高至,夜色徐凉。落星捧着雪羽披风,候在庭外,见我回神,才柔声命人拾了膳食进来。

    风花捻亮灯芯,探长脖子望了眼式衣,目色放亮“呀,这水靛色可真好看。”

    众人听罢都齐齐围过来,打尖了头也要看上一眼沉寂已久的新衣,东夸西赞后,落星转转眸子,打趣道“这衣上印的字,凑齐了是首诗,谁能念对,赏坛十年女儿红”

    瞬间小厮丫鬟们七嘴八舌,就着生平所认文字,争相串词。

    “一生一心是无情。”

    “不对不对,分明是,十年一梦待一心”

    忽不知哪个思想不端正的喊了句“华帝思春托玉梦”,引起满堂哄笑。

    落星赤着脸,羞斥几句,也捂嘴偷笑起来。便不让再猜,命婆子煮了锅酒酿桂花糖丸,就着满庭合欢绒,教人吟锦瑟。

    恍惚间,月光似凝住,眼前安宁如琥珀般,静然不动了。

    墨烟忽拔长脖颈“大公子,就差你了。”

    我轻笑,拨开羽织,阔步踏入月色,朝那片融乐缓步走去“来了。”

    趁病中无事,同落星核了半月商账流水。

    结清欠付朱波布庄的千金后,容若阁盈利还未达官道分红百分之一。

    虽何府早已不凭实业混饭吃,背靠东宫财多富庶,可成衣生意毕竟为商市立足根本,不可舍弃,依旧由落星掌事,秋季新衣择期上架。

    我揣着银号徽印,换上襦裙面纱,便带风花往城北烟州商会去了。

    总会掌事一瞧递来的门帖,惊得忙请入内殿,奉茶问安“何姑娘下次来,让鄙某亲自去接,别在外头吹了风。”

    “怎敢劳驾贵会,小女子前来,并无大案要询,只想托掌事代挂几个长标。”

    “哦”掌事略诧,便屏退左右,“请说。”

    风花呈上早已拟好的标书,我笑道“也不是什么急事,年底商道起运,除征赁路津外,鄙府还想招收长途车队,做些边塞生意。若有合适贾户,还请贵会引荐。”

    掌事粗阅一遍,微微蹙眉“这走淮南的车队可不好找,怕要些时日。”

    “无妨,若有结果,送到城北捞月楼。”

    掌事眼梢微跳,便恭顺送到垂花门外。风花打着舆帘在外侯着,我踏进车中,想起商道投标时银号被奸人窥视,恶意跟踪,八成是商会泄露的信息,之前有离越派人清理,现在我可不想再被苍蝇烦。

    便扶轼朝掌事笑了笑,提醒道“这案子虽小,还请贵会莫忘规矩。若再生出标人被探查之事,以后合作便是无缘了。”

    他吁出口长气,忙拱手保证“姑娘放心,鄙某定守口如瓶。”

    “此当最好。”

    我细细睨他一眼,卷珠帘,叮咛远去。

    孔氏想重立门楣,必要有根基之本,方法诸多,可农耕起家、鬻官入仕、靠赁物贾,三十六行,看似行行都行,可对在淮南永不能回京的戴罪之身,却行行都不行。

    淮南连年边境冲突不下十次,当地民间党派斗争激烈,听闻北关难民营更是不堪,兵民受贿私通,有钱便能行万事,什么道义廉耻、法律条文,都不如一枚金元顶用。

    孔家遗孤别无选择,只有,发战乱财。

    踩灰色地段,借淮南摇税差额,建立车队,连通山阴商贾之道,郁累钱财与声望。

    再以财络人,推变革,定秩序,成掣肘一方之霸。只有扼住北关咽喉之地,才能向朝廷讨价还价,重归仕族。

    我揉了揉眉心,低叹口气,该做的都做了,成败与否,就看孔氏造化了。

    下过几场淅沥秋雨,终得云开。

    天初拂晓,烟都便腾起一层薄薄的雾,隐去楼亭市坊,人迹缥缈穿梭其中,宛如仙境。

    若放前几日湖心泛舟,定逍遥自在。偏逢我收假上卯,凑巧崇文馆招生课试,一众监考的学正愁眉苦脸,对我发牢骚“这三步一回头,除了雾还是雾,连文卷都看不清,先生,不如撤了望子,明日再招罢。”

    又有人反对“人无诚不立,业无信不兴。甘二肄业是既定的规矩,学生等了几个时辰,岂能说撤就撤。”

    “兄台此话何意,难道这雾退不下,我等就算当差,也要一同在这耗着”

    眼见两方争风斗角,口舌之快愈来愈烈,我抚额,抬手虚压“行了,诸位都是名士,各自谦让半分。肄业不能推,有雾虽无法课试,换成面试就好了。”

    似是头次听到新名词,学正们全神贯注地听我讲群面印象面专业面流程,不禁啧啧称奇。

    招来小黄门摆桌,抽签分组,按已列考察文题编号抽样顺序,朝詹事台要了些沙漏。

    不过半日就完成校考,张榜布公。

    几位同僚共邀用午膳,我想起件事,便招来小黄门“去安国公府解了小太爷的禁足,让他下午复学。”

    “咦,哪个小太爷”

    我拍拍他脑门“祝瑛,祝小太爷。”

    小黄门恍然大悟,噗嗤笑了声,忙哒哒去拿拜帖出门。

    旁侧学正瞧见了,打趣道“祝小子生性跳脱,只怕要憋坏了,先生狠了些。”

    我暗自腹诽,祝瑛生性纯良,这次抚恤回烟都,就怕有居心叵测之人想拿他做番文章,来掣肘太子。李怀玉一案没查个水落石出之前,他待在安国公府最为稳妥。

    小黄门将祝瑛拎来时,入馆典礼方结束,新生正围坐圆桌,与学士们共用晚膳。

    他挤上前,关切道“听说先生染了风寒,可好些了”

    “无大碍,坐。”

    嘘问一番,祝瑛忽想起件事“先生挂假时,有封俪城送来的信,我放案匣”

    话音未落,一小黄门急匆匆跑来,拢手耳语“何大人,殿下有召,赶紧同奴去藏书阁。”画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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