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此时行在街上，心下思索着刚才在药坊中的那老者。“这老头儿看着虽瘦小了些，倒也风度不凡，全不似普通老人，只是他说的祖上有旧又说的是什么”
想不通索性不去想它，至于这天价药材的费用，自然从军需费用里出，李毅那是没有一点心理负担。毕竟李家不领饷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李家先祖李广当年尚在时，皇帝曾下了喻令：除衣食所需，李家一应支出全由国库担负，只需报备即可。李毅刚听说这条命令时还赞叹了一句“真是顶级待遇的公务员。”
自太祖皇帝以来，却也并未禁止过李家经商营运，就比如光在这上京城里，上至兵器盐铁，下至店铺摊贩，无处不有着李家的身影。可以说李家在这上京城里，在这尚未沦陷的大周国度里，有近四分之一的商家股份。在李毅看来，如此势力，不谈军队，就凭这四分之一，的的确确有着左右天下大势的能力。
最初李毅还不解这样毫无逻辑的制度是如何延续了千年，本来这么有钱为何家里却是空空荡荡，直到看到李家军轻巧却坚韧的盔铠才明白过来：这是全用在了兵士身上就连前些时日李毅教训一众兵士吃喝嫖赌逛窑子的钱，也是李家自己出的钱。
李家世代忠义，千年来，不论发生了多少战乱祸事，李家始终站在帝国最前方，抵住了无数风雨。这看似荒诞无稽的命令却着实透出那位开国皇帝的大胸襟，大智慧来
一路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走了有大半个时辰，忽见街边一堆人围在一起对里面指指点点。李毅抬头看看太阳，距午时还有一阵儿，有意去凑个热闹，这便行了过去。
李毅仗着身形尚小，凭着一身滑溜功夫在人群里左挤右挤，很顺利便挤到了最里面。只见地上一个约莫十岁大小的小姑娘满脸尘土，此时正蹲跪在马路的青石板上，一头并无光泽的枯黄头发让人忍不住揪了揪心。面前“卖字求存”四个大字显眼非常，身前铺却着数张灰草纸，正题笔写了“龙飞凤舞”四个大字，此时已写到了最后一笔。
李毅见她虽尘土掩面，却也眉目清秀，年岁虽小，这字儿写得倒是着实不错，以李毅不凡的见识看来，这字中除却字体柔美外，更兼一份哀怨的韵味，龙飞凤舞也写成了哀龙悲凤。这般不凡书法，竟也只比那日在城外初见周适时茶馆上飘荡的几个字逊色一分，都要与自己相仿了。
最后一句当然是李毅的自我感觉，至于有没有，只看早间那药铺子里的小婢女看到后的神色便可知一二了。此时李毅站在人群中，见一个身着绸缎的矮胖子往地上放了十钱，拿了那“龙飞凤舞”四字喜滋滋地去了。
李毅见这小女孩眼中并无甚波动，显然是见惯了自己的墨宝被如此轻贱地让人拿去，心中生出几分不忍来。一众人有夸字的，也有人说“这小女娃儿写的自己也能写出来”的，有同情的，当然也有像李毅这般纯粹是来凑热闹的。
见众人也并无要求写字的，李毅半蹲下来，道：“烦请这位姑娘为我赐一副墨宝可否”
那蹲跪着的女孩儿抬头看向李毅，李毅见她右侧脸颊竟有两道疤痕，看样子已有多年光景了，适才低着头，又加尘土遮掩没有发现，李毅愈发觉得这小姑娘可怜起来。
“公子想写什么”话语简短，但李毅听她声音婉转，仿似莺啼，忽然心头一动，说道：“我观姑娘墨宝无人赏识，有心求宝，又见这字里总透着几分悲伤哀怨，不能尽美，敢请姑娘写几个不哀怨的字儿出来可否”
钟月眼眸一亮，这许多年里自己流转江湖，不知卖出了多少字，独独没有人能像他一般一语道破这字中哀怨。只是见眼前少年年岁尚小，一身布衣，也不像能拿出几文钱的人。想到食宿尚无着落，才闪亮的眸子很快黯淡下去，低声道：“蒙公子夸赞，只是我才只三尺，怎能写出丈许文章来，公子若只心要那不哀不怨的字，还请移步别处吧。”说罢便静静地立在旁侧，等着人来买字。
李毅心想这小姑娘口齿伶俐，出口不凡，心怜她小小年纪却早遭不幸，正好自己缺个顺手的使唤人，本就起了收留的心思，虽不知她是何情由，但哪里能让她这几句言语就打发了，起身正色道：
“这凡夫俗子怎配坐拥姑娘的无价墨宝，这四尺草纸又怎配姑娘的狼毫一挥，若是姑娘不嫌弃，不若到我府上，我为你铺方丈扬州锦，姑娘大可畅快施毫。”
那钟月听他如是说，转头细细打量起李毅来。见他除却一身布衣外，浑身上下透着不俗贵气，年纪虽小，但看其眼神透亮，仪表不凡，哪里像是粗鄙人家的孩子，想起适才所说，不由生出几分愧疚来。只是想到江湖险恶，怎可轻易跟了人去，这眼前的小娃儿虽看着衣冠楚楚，年岁也比自己小，但万一是坏人可怎么办
倒也不是钟月势利，只是这许多年来漂泊江湖，见惯了人心险恶，受惯了欺凌，尝遍了饥寒苦楚，深知只有慎之又慎才能不被这纷乱的世界吞吃了，正要拒绝他，却听他又开口道：
“姑娘既是求存，如何不能随我去了府上，彼时一样可以存，姑娘若是喜爱书法，也可自己随意书写我只是不忍这珍贵墨宝就此流落凡俗，故此请你进府。”李毅见她眼中犹有疑虑，想到她必是历经了世间苦楚，不愿意轻易信了旁人，又说道：“姑娘若是仍不放心那便罢了，只是日后若有困难之处，便拿了这牌子来城北李府找我，若力所能及，定会帮衬姑娘一把。”说着自腰间取下一块牌子递了过去。
钟月顺手接过那腰牌，未及细看，却听周围一阵惊讶的诧异声，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牌子。这才低下头细细看去，见竟是“卫国”二字，顿时眼前一亮
夫大同者，老少青壮，食色男女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