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上前问上几句，复又想起那孙韩二人关于“天下缉捕李姓”的言说，虽说自己久在樊笼，少有人识得，但若是此时上前，难保不被认出来再生些麻烦事儿，只好作罢。
却见转眼功夫，李毅已然换了一副形容。虽个子还是先前的个子，但身上衣着，脸上妆容，已然与逃难人群一般无二。
行至那一排军官跟前，见那人红脸短须，五官浑不似常人，此时虽不言语但却隐露峥嵘，心道该是个常年参军的角色，许是适才呼喝地有些累了，此时自己行过却也只走了寻常程序，登记了身份信息，只说是大河郡里难民，一旁的军士明显露出同情神色，并不为难。
进得城里，见沿途一条街上扎满了帐篷，所见无非饿殍饥民，一股子悲戚的氛围含混着街边黄白之物散在空气中飘散开来，李毅不由皱起了眉头。
倒不是因为这恶劣得好似前世那摩天高楼的钢铁森林里的工业废渣的味道让李毅厌恶，只是李毅忽然发现，上次来的时候还见到这居庸城里兵甲卫士来回巡视，纪律严明，决不稍乱，怎的而今成了这般田地
片刻时间已然行出了二三里，过得城门街，俨然又是另一番景象。
城门街宽六丈许，两侧呈东西各开一条附街，然景象繁华，行人或着丝缕，或引良驹，粉饰金装自不必说，两侧楼殿台阁更是鳞次栉比，好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情状。
“看吧，人族便是如此此间何等繁盛景象，这里的人大概是不去理会城门口的族人的罢。这是生性的丑恶，却是不会发生在妖族之间。”相思忽然出声。。
李毅没有辩驳，他在想一个问题：此间富贵至斯，怎地那些难民偏偏能忍受饥饿而不舍得踏将过来便是在自己旁边这最不起眼的馒头店里抢个馒头也好过饿死，这般想着望向那正将盛满馒头的蒸屉抱回店里的男人。
见他三十出头年纪，五短身材，偏生这六七十斤的东西在他合抱之下左右腾移却又不至洒了馒头出来，心想若非于此间行档浸淫良久，绝计不该有如此功夫，但见他行路甚有气势，偏生对前方数十丈远的灾民视作不见，不由摇摇头。
“怎么你今日不良心大发，心系苍生了”相思在一旁调侃。
李毅心知他说的是那些难民，若是想做，劫富济贫也好，开仓赈济也罢，自己总是有余力能去救下这些挣扎在死亡线上，虽是可能被饥饿夺取性命的可怜人们。
只是此时一心想着母亲的安危，旁人如何，竟也不如何在意。至此李毅方将明白，非是天下苍生不值当自己去拯救，而是自己心头，苍生性命终归是不比娘亲，那么，若是我与娘亲比起来呢
李毅陷入沉思，脚下却仍走着。又过得二刻，微感人行渐少，回转过神思，见自己正站在一处阁楼门前，但见这阁楼竖宽横长，门面古朴，场合厚重门上二丈一尺处正书“天外楼”三个豪体，端的是威势不凡的架势模样。
又见楼旁所列尽是四乘以上车马，心道此地必也不凡。四乘车架在而今的大周只有六品以上官吏才配拥有，当然，一些名门望族，豪绅富贾若是肯花钱，去办了这等手续，也尚可囊括在内，也就是说若是七品县太爷，还不足以进得此楼
灵识一扫，却不由一怔，却见此间原是座酒楼。一楼仍有不少平头布衣，只是谈笑吃喝间颇有些掩抑，似乎畏惧此间规矩，不敢高声喧闹。
往上一看，这才知晓原来这二楼上锦袖缎袍，珠光宝色盈盈相映，方才是门外车架的主人们。
但见不论一楼二楼，陈设布置古色古香，秀雅典致又不失大气，倒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只是一时不能想起个究竟，心道既是酒楼，倒也不失为打听消息情况的好所在，当即迈步而入。
才进得门里，却见食者酒客仍是该吃吃该喝喝，毫不侧目，李毅心中暗赞一声。看来此间人档次也不低，见店堂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哥儿，引得李毅往一楼一处地方坐下。
李毅本想着去二楼探听一番，不想这店小二直接引到此处，才要论理一番，这才发现适才进得城来自己只顾擦干了面皮，身上这一应着饰却仍是那般破烂肮脏，不由苦笑一声，止住了话头。
等不多时，店小二已依言上了一盘牛肉，一盘时鲜干果，照着李毅的吩咐又拿来一壶清酒。但见酒壶上书“一言”两字，心中一动，只默默记下。
开口朝那跑堂小二问道：“请问”见他转过了身，道：“我只一人，为何要给我上一盏两杯”
那小二干净的面皮上泛着阳光，听得此问，蓦然一笑，说道：“小公子看来是第一次来我们天外楼了，小公子可看到这酒壶上的一言二字了”
李毅心道这小二倒也有意思，寻常店小二若是经此一问，必然是只答所问，绝不至出现这般反问客人的说法，当即点头，示意自己看到了。
“呵呵，小公子所喝既是我天外楼里的一言酒，当知客随主便，饮食之间必要敬酒主人一杯才是。”
李毅听他这么说法，不由一怔，还从未听说过在酒肆喝酒还要敬酒给酒主人的说法，当即面色不变，问道：“你这小二也忒无理，我既花了银子来吃喝，这酒便是我的了，这酒主人自然也是公子我，哪里有敬自己酒的说法道理”
李毅面色不变，但言辞间颇具责问之意，只是那小二却仍不变色，笑了笑，道：“公子爷说笑了，这一言便是酒主人的尊号，也是我们天外楼的主家人，主家人所酿自然是主家人的酒，却不是公子适才所说付了银子就能拥有的。”
“哦好大的口气我倒是要看看是甚么样的酒，给别人喝来竟似施舍”
那小二不愠不火，也只笑笑，轻声道：“公子自尝便可。”说罢正要离去，忽听得门外车马声响，半刻方止，小二心知来了大人物，早迎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