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至此处停顿片刻，万青叶垂着眼眸扯扯嘴角，他张着嘴却没发出声音，许久才低声道：“有时我想，这样的代价会不会太过沉重，可想起那时师父能念着我护着我，就忍不住猜测是不是我在她心里的分量还是挺重的呢”
沈时看着他，问道：“那你可有想过，兴许你师父早就有此谋算，从带你离开道观到护着你死去。”她叹息道，“你师叔会超度亡魂，你师父也应当会吧，若你那时死去，她只需替你超度便可让你被鬼差带去投胎转世。”
许是她把人想得太坏，可玉竹身为修道之人，理当晓得生死不可随意乱改。即便万青叶不用自己的轮回去和她换，他也不会有轮回了。若当真爱护徒弟，会做出这样的事吗
万青叶低笑一声：“是啊，我也想去问问师父，可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她如今应当还在地府吧，我却会慢慢在凡间消失。”
沈时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在难过，若换做是自己，沈时只怕会比他更难过，宁愿欺骗自己相信着自己的师父，不愿接受现实。
天色越来越晚，沈时坐在地上捏着大白的耳朵，琢磨着找鬼差的法子。虽然万青叶说自己没有轮回了，她想着自己还是去问一下为好，就当是自己闲着没事找事干。
午夜时分，沈时跳上屋顶感受四周的灵气波动，她运气好，还当真找到两个在街上游荡的鬼差。沈时悄悄跟上去，身形一移挡在他们身前不远处，她拱手行礼表明身份，问起万青叶和投胎转世的事。
鬼差脾气好，没和她讲起转世的事。另一个鬼差似是陷入沉思，一直没说话，突然间惊呼一声：“啊，我想起来了，那个叫万青叶的凡人早些人被人篡改生死。先前带他走的鬼差被坑得可惨了，只能把那个女子的魂魄带回去，还被头儿训斥一顿。后来幽冥司主说，罚了那个女子十世轮回。司主本就已经手下留情，偏生那个女子不安分，万青叶的魂魄也不知怎么跑到地府闹事。那阵子司主险些气得让他们魂飞魄散。”
沈时一愣，问道：“那为何不将万青叶的魂魄直接带回地府”
鬼差叹息道：“活人的魂魄不好随意带走，即便那时动手，万青叶的身体里有九尾猫妖的内丹护着，没法带他走。说来那女子还真是狠，听说是为了护住那颗内丹才打乱万青叶的轮回的。”
说完一阵唏嘘，瞧见沈时身后的魂魄，惊讶道：“今夜应当没有要带回地府的魂魄了，莫非是从别处飘来的”
沈时转身看见万青叶惨白的脸色，方才的话他大抵都听了去，怕是一颗心碎成好几瓣。心里的幻想被人打破，得知残忍的真想总是不好受的，此时万青叶还能一脸平静，沈时着实是佩服。
她也不绕圈子，直白道：“他是万青叶，前些天死了，我替他超度过洗去邪气，你们可否带他去地府”见鬼差的脸色突变，她续道，“你们可以先会去通报，我和万青叶在此候着。”
鬼差互相对视一眼，点点头飘回地府。四周安静下来，气氛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她也不知该怎么开口。说来万青叶是什么时候跑到她身后的，她一点知觉也没有。
远传传来哒哒的奔跑声，和着呼哧呼哧的呼吸声，沈时眼皮一跳，觉得声音有些耳熟。月华之下，大白的皮毛仿似镀上一层银辉发着光，它撒开四只蹄子跑得飞快。快接近时冲着沈时嗓音洪亮的汪一声，沈时急忙握住它的嘴巴，捏诀布下结界隐去身形。
她压低嗓音，道：“不许嚎，听到没有，不然有人会冲出来把你宰了。”
出来得急，她把大白留在谢家，忘了和它交代清楚。估摸着这狗祖宗以为她要把它扔下，这回要和她闹，她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松开手，盯着大白生怕它又开始嚎。所幸，它安分下来，没和她闹腾。
鬼差回来得快，道是幽冥司主请她和万青叶一同去地府。沈时本想先将大白送回虚无境，可大白忽然咬住她的裙角，恶狠狠地瞪着她，作势要将她往后拖。
沈时弯腰把它抱起来，道：“大白，你是不是想和我一起去”大白轻轻呜了一声，沈时歉然地问道，“我把它一起带着行吗”
鬼差挠挠头：“这你要是不怕它死在地府，带着也行。”
闻言，大白冲他呲牙喉间溢出呜呜的威胁声，沈时握住它的嘴，道：“别闹，你最近怎么越来越凶了姑娘家一个月里难免有那么几天没由来的心情不好是常事，你不是姑娘家吧，怎么也这般阴晴不定。”
大白扭头瞪着她，表情越来越凶狠，沈时一松开手它便大声嚎叫。几乎是瞬间，它的脑袋上被重重一敲，伴着沈时低沉的声音：“你再闹，信不信我把你的蛋蛋割了”
沈时记得曾经听一位老人家说，对于公狗来说，蛋蛋是非常重要的存在。迫不得已用蛋蛋来威胁它，是一个非常好的方法。果不其然，大白浑身僵住不动。
鬼差悄悄瞄了她几眼，随即在前头带路。忘川河畔，彼岸花红得妖冶，随阵阵阴风摇曳着。奈何桥头，孟婆手握着木勺在一口大锅里搅拌，底下柴火烧得旺。
孟婆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道：“你们再等一会，这锅汤很快就煮好了。”
万青叶双手紧紧握拳，他咬着牙没说话，沈时察觉到他的异样，留意多打量了会眼前的孟婆。这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姑娘，因着长久不见光皮肤很白，杏眸盛着些许水汽，唇角微微勾起。
鬼差道：“他们不是去轮回的，你慢慢煮汤，我们先走了。”
擦肩而过的瞬间，孟婆往沈时和万青叶身上扫了两眼，露出抹和善的笑意，沈时勾勾唇角算作回应。待走远些，她见万青叶神色不对劲，想来便是她问话，他也不会答，转而看向鬼差。
她道：“方才的孟婆和我在凡间看见的话本里写得不大一样，倒是没想到真正的孟婆是这样的。”
鬼差嗤笑道：“她可不是真的孟婆，是先前说起的那个被剥去十世轮回的凡人。真的孟婆怀有身孕修养去了，新的孟婆还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