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三郎还是太年轻。
年轻得藏不住自己的情绪。
从听到杜三思来个烦人的舅舅开始,他一整天便都心神不宁,段仆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带回来的消息没有一个能让他静下心来。
“那张大在酒馆里随便吃喝,吓走了好几个客人!听说昨天刚上门就差点打了三娘子,还是邻居给护住的呢!”
“少爷少爷,那张大从三娘子那里抢走了二十几两银子去赌博!现在还泡在赌场里呢!”
“不好了少爷,那张大赌输了,回头就去骚然三娘子,还说要什么酒方,三娘子不给,他还骂她……骂她,总之不好听啊!”
张庆明显感觉到段三郎下手更加凶狠了些,一招一式都带着杀气,手中的长剑舞得毫无规矩,几次差点误伤他。
张庆无奈地看向寒剑,寒剑幸灾乐祸一番,然后用眼神询问董青。
董青生在皇宫长在皇宫,那些从小就有娘子丫头带着的弟弟妹妹从出生起就开始学规矩,没有一个人像段三郎一样,敢跟他甩脸子的。
他觉得很有意思。
因为这小子在凶巴巴向你龇牙咧嘴的时候,抬起的尖锐爪子却永远没真伤人。
然而董青知道,这个纨绔公子可不是这种性子,在临安城他搞垮的富户、弄死的流氓不在少数,对自己还保持着基本距离,多半是怀疑自己身份贵重,以及身边有高手护法。
但他还是觉得很有意思,因为他没有从这小崽子眼里看见杀意。
少年看着喜怒无常,狷狂恣睢,然而不说话安静下来的时候却让他觉出某种背道而驰的沉着。
沉着。
这两个字简直跟他不搭,但……看着段三郎分明极为迫切地想要去三娘酒家,却从正午到现在依旧没有停下过学剑,他又改变了想法。
少年风华正茂,一举一动都如飒然风流,又生得一副好相貌,行云流水的剑法可见其天资卓绝,严厉冷肃的目光说明其足够专注。
若是从小养在京师,便是皇子众多,也当是其中佼佼者。
可惜了。
董青叹气,“停下吧。”
剑影一晃,剑吟刺耳。
董青话音才落,段三郎的人就已经闪到门前,只留下一片衣角,而后消失不见。
“寒剑,跟上去,”董青慢悠悠道,“不至必要,不可令他出手。”
练了这么久的剑,积蓄了这般深沉的杀意,倘或出手,不致人死,便要人残。
这样的人寒剑在军中见过很多,心知肚明,没有犹豫就跟了过去,远远的,那满腹暴戾的段衙内传出一句阴测测的话来。
“本少爷出去走走,谁让你跟过来的?回去!”
寒剑似笑非笑,“巧了,公子给我放了假,我也出去走走,怎么?这路你走得,我却走不得?”
段三郎气得不想说话,因为他发现董青是把他当不懂事的儿子一样看着,十之八九是自己那些恶名惹来的锅。
他冷笑一声,二话没说,叫上段仆等人大摇大摆地走向长街。
不多时,就来到了三娘酒家。
杜三思一惊要关门了,店里有几个客人醉醺醺地相互搀扶着出来,迎风招展的酒旗下,亓官乖巧地送人离开,“客官慢走,下次再来啊!”
然后亓官看见了段三郎,“衙内!是段衙内啊!”
亓官的眼睛都亮了,活像看到什么救星,让段三郎险些以为自己不是临安纨绔恶霸王了。
段三郎挑挑眉,嘴角缓缓勾出一丝微笑,惊艳绝俗,让亓官不禁呆了一下。
段衙内虽然性格不好,但是生得真是好看啊。
“给爷上两坛酒!”段三郎大步走过去,段仆领着是个家丁心领神会地守在门口,并没有进去。
寒剑暗暗点头,没有一进去就抓着人揍,也算是冷静了。
杜三思正在屋里生闷气呢。
张大居然偷她的钱去赌博,这才来了两天,就把这里当成他家了,偷侄女的钱去赌博!赌输了还敢向她抬手要?!
剧版孔明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也罢了,她给了钱,忍一时之气,这张大居然还想向她讨方子“看一看”。
可笑,这是把她当傻子吗?
她只盼着快点关门,今儿夜里可没有昨天夜里那么轻松,不吓死他,她杜三思三个字倒过来写!
“老板娘,来客了!”周旦旦兴奋地跑过来,“段衙内来做客了!”
杜三思微愣,抬起头时,小反派已经带着寒剑走了进来,挑了个门口的位置坐下。
“来火烧,”段三郎勾唇,坐在靠椅上,撑着脑袋,眉间阴郁邪气,却好像松了口气似的,“两瓶,再随便来点吃的。”
杜三思怔了片刻,心里那点狂躁烦闷忽地沉了下去,从后面拿了两瓶火烧出去,“吃得不多,还有新做的羊肚要吗?”
“随便。”反正他也不是真来这里吃东西的。
段三郎打量杜三思,听说张大想打人,现在看一眼,似乎也没伤到哪儿。
杜三思对上他的目光,仿佛明白了什么,扯开话题,“过几日我还准备作些烧烤出来,衙内如果有空,也可以来尝尝。”
“烧烤,是烤肉?”杜三郎挑眉。
“不止。”
那时二十一世纪吃货绝对不能错过的饕餮盛宴!
杜三思卖了个关子,“我才让铁匠在打桌子,怕是一时片刻难出成果,衙内且不急,到时候自然就看见了。”
这时,寒剑突然道:“三娘子做了掌柜果然不一样,今日倒是别开生面,从容很多。”
杜三思怔了下,而后苦笑。
见识过真正的无赖流氓,小反派现在在她眼里简直就可媲美优雅贵公子了。
瞧见她脸上的笑容就知道今日过得不怎么样,段三郎幽幽道:“今天没挣着钱吧?”
杜三思敛眸,摇首不语,转身入了厨房。
可饭菜拿出去的时候,张大也从伙计房里醉醺醺地出来。
杜三思皱起眉,绕过他将饭菜端给段三郎。还没放好就听后面教训她,“死丫头!没看见长辈?”
段三郎目光一冷。
他纯属嘴贱,没事找事地骂完了,转头就去翻柜台。拿了一瓶酒,又去搜银子,搜出来没几两,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
“钱呢!该死的,你还长心眼了是吧?把钱拿出来!”张大张牙舞爪,跟杜三思见过的路边野狗一样乱吠,“妈的,我妹妹养你这么大,老子花点钱怎么了?老子是你长辈!把钱给老子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