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编辑芭蕉在保安大爷开门的刹那便冲到办公桌前，经电脑调出昨日上架小说的首订数据。
只扫一眼，当不祥的预感转变成可视化的数据图表，他脸上紧绷的肌肉一阵抽搐，倒吸羊城冬日的冷空气仍不能平复心中波澜。
早在起床恍惚间，发现自己负责的《这群战姬有点烦》仅更新了五章，心中的不安便已萌生。他来不及剃干净新长的胡茬，顾不上用工作账号去质问“赵公子”，匆匆忙忙从家里夺门而出，第一时间赶到公司查数据。
地铁于轨道摩擦的细微嘈杂，首班车厢里无力的哈欠，一点点消磨芭蕉的定力，尽管他抱着期望——首订拿同期第一应该不难，《这群战姬有点烦》有手游热度，有最好的推荐位，有榜单曝光……
不，榜单已经没有优势了……
芭蕉很后悔在地铁上经不住好奇查看月票榜单，以至于到公司获取确切数据前的二十分钟里，他仅能对着那刺眼的榜首《朝如路人暮成友》保持沉默。
对《这群战姬有点烦》的预期从首订第一变成了首订成绩与“朝路暮友”差距不大。
现在，坐在办公椅，赤裸裸的数据摆在眼前：
书名《朝如路人暮成友》，作者水米乙，字数40.6万，收藏12.1万，首订9302。
书名《这群战姬有点烦》，作者赵公子，字数29.7万，收藏14.7万，首订9021。
书名《战姬也配当女友》，作者沃德文档，字数25.3万，收藏9.1万，首订8507。
再往下是首订数据参差不齐的其他作品，除了2本玄幻类，1本游戏类，剩下皆是《王牌战姬》同人作品。
“是不是刷票？”
芭蕉的目光难以置信地聚焦于“朝路暮友”数据一栏，进入小说详细页一看，久经市场锻炼的商业头脑几秒间给小说贴上标签：天朝背景，原创日常，新人作品。
明明三个特征组合起来，怎么看都是扑街啊！
它是怎么成功的？
市场风向转变这么快？
芭蕉忍住恶意揣测的冲动，强迫不知道是不是空调暖气没开而冻僵的机械而迟钝地操作鼠标，《朝如路人暮成友》的收藏订阅数据曲线于网页上生成。
照老二刺猿往期首订数据规律，订阅曲线常在上架章节发布三小时左右抵达最高峰值，该时间段的订阅数大致占整个首订三分之一；接下来还会有一次订阅高峰，而数据不如初次。
这套经验是责任编辑们长期工作总结出的，虽然缺乏具体严谨的科学论证，但契合大多老二刺猿作品的首订增长周期。
不专业的刷子或不懂行被忽悠的新人写手，花钱刷数据极易让订阅曲线分布不规律而露出马脚。
责编芭蕉带着有色眼镜挑刺半天，白当了苍蝇，愣是找不出蛋壳的缝隙。
如果硬要抬杠，“朝路暮友”的首轮高峰到来稍晚，可以诡辩说作者深谙网站情况，开了新马甲且在首轮高峰刷票，但“朝路暮友”的作者昨日像被人拿枪顶着脑门，发了疯似的接连更新十一万字，书友悬赏源源不断，订阅高峰后移应属正常。
芭蕉长长呼出鼻息，他早不会因负责作品被别人超越而情绪发作，偏偏此次《这群战姬有点烦》创新和流量兼顾，他也为小说争取到上架当日APP启动闪屏推荐，最终竟败在了作者更新乏力这点！
芭蕉忽觉得很冷，站起身，不断掌握僵硬的手，去寻中央空调开关，顺便往保温瓶装温水。
不要再想这烦心事了……
“老巴！”同事后脚还没进门，大嗓门已经冲进芭蕉耳蜗，“你那小说不是有闪屏推荐吗，怎么月票榜给人挤下去了，数据你查了没，是不是刷票？”
水蒸气模糊了芭蕉的镜片，他轻抿一口：“没刷票，收订比我算了，挺正常，收藏增长速度也一样。”
同事大吃一惊：“那本月票榜一这么强？新人原创唉！能把同人比下去……老张哪找的神仙写手。”
还不是有你捣乱的因素？芭蕉瞪那同事一眼，合上保温瓶盖不吭声。
同人小说质量参差不齐，这期上架作品的首订数据自第三名起便断崖式下跌，他不甘回想起首订数据，若不是那《战姬也配当女友》上架，分流《这群战姬有点烦》的数据，那会差那么两三百订阅惜败于“朝路暮友”。
他还特意去翻阅《战姬也配当女友》，刚到20万上架标准，居然不多等推荐积攒人气，便匆忙上架，同事也稀里糊涂就答应！要不是“朝路暮友”作者恐怖的爆更字数，芭蕉甚至怀疑这本是专门写来阻击《这群战姬有点烦》。
算了，算了！他摇摇头，假装听不到同事的惊疑，几步走回工作位，只想用工作堆满自己脑海，别让这破事再费脑细胞。
张文北待会上班大概板着脸装冷静，其实心里得意至极了吧？毕竟手下不仅有网站的牌面《我的二次元不可能这么虚假》，现在又带出一本“朝路暮友”……
他正念想，张文北果然板着脸大步走进办公室，芭蕉下意识张口想祝贺一句，话到嘴边却噎住了，只冷笑地看——人家都装作淡然的模样，自己何必凑上去拍马腿？
……
张文北起床看月票榜单时也吓了一跳，他手下负责的作品在办公室里属第二多，实在没工夫去时刻盯紧余贤。
并且同期上架作品不论是流量还是推荐位都全方位碾压“朝路暮友”，尽管他对小说质量有信心，还是认为在宣传资源劣势下进入榜单前五就够了。
结果一觉起来，《朝如路人暮成友》捅下《这群战姬有点烦》，拿月票榜第一，张文北第一反应就是余贤年轻气盛见不服输，花钱买水军刷票。
进办公室瞬间，他即注意到了责编芭蕉的冷笑。
果然，刷票被其他编辑看出端倪了！
张文北咬紧牙关，板着脸掩饰自己的不安，对余贤隐隐生出一丝怨念。
年轻人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不讲职业道德！
花钱刷小说数据有什么意思？骗不了编辑也吸引不了读者，注定亏本买卖。皇帝好歹被蒙在鼓里才穿新衣上街游行，余贤这是明知果体还自我陶醉上街走秀！
“老巴，你应该看过数据了，那《朝如路人暮成友》是刷票吧？抱歉，我会处理——”张文北多少能猜到同事的不满，对方负责的小说理应是拿下首订第一，却因他手下作者的不光彩手段而……
他尚在措辞，芭蕉拿起保温瓶大灌一口，白他一眼，转过身不予理睬。
“老巴……”张文北皱起眉，确实是他手下作者刷票作弊，但他已经表达歉意和严惩写手数据造假决意，芭蕉何必对这事怄气？大家这么久的同事……
他仍想调和与芭蕉的关系，从厕所出来的同事却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耳语：
“行了老张，你那本没刷票，老巴第一个来查数据的，你就别逼他再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