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象过无数次校运会首日的模样,就是没想到我会和扶月、江繁坐上田杰胜他们几个混混的摩托车后座。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身前的混混在呼啸的风中问我。
“免贵姓林。”我不想搭理他,“你叫我林哥吧。”
“什么林哥”他坏笑说,“我看应该叫林妹妹。欸,林妹妹,不如你叫我宝哥哥吧”
“宝你弟”我用力敲了一下他的头盔,结果他没什么反应,我的手反倒痛得不行。
几辆摩托车并排停在学校附近一家网吧门口,载我的“宝哥哥”进去问了老板几句,很快又出来:“这片没有。”
说罢他发动摩托,继续往下一个地方开。
就这么开了几个地方,都没有李执的消息。
“你们行不行啊”我很怀疑地说。
田杰胜下车买了三根冰棍儿给我们三个:“哪有那么快除了一个李执我知道长什么样,剩下都是些什么黄头发、中等个子这种说了等于没说的特征。你们就没点有用的消息”
我愤愤地咬了一口冰棍儿:“你有没有耳朵我说了有用的消息:那个黄毛让李执还钱”
“让还钱算什么有用的消息”田杰胜嗤笑,“这个世界欠债的人多了去了,追债的人也多了去了。”
“等等。”江繁突然想到什么,“不一定是欠债和追债。”
“不是欠债和追债那是什么”我一头雾水,“黄毛不是说让还钱吗”
“我早该想到的。”江繁抿了一下唇,面沉如水,“把钱还回来不一定是在说李执欠钱不还。”
“那是什么”
我和田杰胜急忙追问,扶月安安静静地看着江繁,等他自己说。
江繁闭上眼:“云哥,你再把你看到李执在算的东西说一遍,说仔细点。”
“好”我也闭上眼,用力回想那张草稿纸上的内容。
“我记得,纸上画了一个表格,跟你之前教我的很像,也是有一个表头,写了胜负平,不对,不是简单的胜负平,而是好像赢也分不同的赢法,输也分不同的输法,连平都有不同的情况。”
“是了。”江繁的声音更沉了,“赌球,不但可以赌胜负平,还可以赌具体赢几个球,输几个球,平也可以赌双方的具体进球数,不光这些,连红黄牌数,角球数,只要你能想到的,都可以赌。”
我睁开眼,看向江繁:“他在研究怎么赌球”
江繁不答反问:“那表头下面呢他怎么算的”
“我看不懂,写得很复杂,每个数字的小数点后面都有好多位,还有很多大于和小于符号,像是像是”
我也不知道像是什么,但我越想越觉得,李执好像不是在研究押什么注会赢,他好像是在
“他在设计赔率。”江繁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我早该想到的,算赔率的不是赌徒,算赔率的是庄家。”
“什么”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庄家你是说,李执不是在自己赌,他是在开赌盘,让别人来赌”
江繁默念着黄毛威胁李执的那句话:“不把钱还回来,今天这事不算完李执不是欠了他们的钱,李执是赢了他们的钱。”
所以,黄毛说让李执还钱,是因为黄毛他们在李执那里输了钱
我忽然想起开学的第一周,李执在班上开的那个赌盘,那么诱人的赔率,简直在是骗人下注。如果当时不是应长歌不高兴,如果当时不是江繁让李执返还赌资,那李执肯定已经把大分部钱都给赢走了。
在班上开开赌盘,就算赢了同学几毛钱、几块钱零花钱,也不算大事,可是出去开地下赌盘赢那些混混的钱
输了钱他赔不起,那些混混不会放过他,赢了钱不还回去,那些混混更不会放过他。
想到这里,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什么时候,李执在我们看不到的黑暗里已经走得这么远了
“这个消息有用么”江繁看向田杰胜。
只见田杰胜也沉着脸:“有用,太有用了。”他看了一眼长发男,“旭子,你说吧。”
旭子靠在摩托车身上,眯着眼睛点燃一根烟。
“从今年七月开始,台球室后面那个地下赌庄开的赌盘就跟以前不一样了,花样多,来钱快,我试了一次,一晚上,五百变五千。”
五千我爸妈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都不知道有没有五千。
旭子看见我们吃惊的眼神,咧开嘴笑了:“多吧第二晚,我又去了一次,五千变零蛋。”
我忍不住问:“你们到底在赌什么足球”
“什么都赌,足球、台球、篮球、网球、拳击”
江繁打断他:“说李执。”
“我不认识你们那个李执。”旭子看了一眼江繁,“我只听说有不少输了钱的都去赌庄闹,闹了几次,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走了消息,说那些赌盘的玩法全是你们学校的一个学生想出来的,专门诱傻子上钩。”
我立马说:“可赌庄也不是李执开的啊他们凭什么找李执”
田杰胜不屑地嗤笑:“你以为什么都讲个冤有头债有主你也不看看,赌庄背后的老板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动的吗柿子不挑软的捏,还挑硌牙的”
我还想说什么,江繁已经跨上了田杰胜的摩托。
“去赌庄。”
我和扶月对视一眼,也跳上了摩托车。
马达的轰鸣声响起,扑面的尘风砸得我睁不开眼睛。我第一次感觉到恐惧,那种即将进入一个我完全不知道的黑暗世界的恐惧。在今天之前,别说什么地下赌庄,连网吧我都没去过。
可是我们既不敢告诉老师,也不敢报警,在找不到李执和毁了李执的前程这两者之间,我们不知道更害怕哪一个。我们只能带着恐惧,一起走入李执曾经穿行过的地面下的世界,因为我们确信,不管那个地下世界到底长成什么样子,都不会比没有李执的世界更可怕。
摩托车的轰鸣戛然而止。
田杰胜说:“到了。”
我抬起头,面前的台球室半旧不新,褪色的红字招牌上积攒了不少污垢。台球室里面乌烟瘴气,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烟,有人在吧台喝东西,有人在打台球。有一个球桌上的男的甚至一手拿着球杆,一手在摸他旁边的女人的屁股。
当我们迈进大门的一刹那,里面的人都转过头来盯着我们看。那些目光令人很不舒服,我不自觉想躲,可江繁却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到似的问田杰胜:“赌庄怎么走”
田杰胜用下巴指了一下吧台:“要先消费才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