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诺在学校给朱墨打电话，让朱墨有空的时候，把家里那本最新的英汉词典给她送到学校去。</p>
朱墨是在单位食堂吃晚饭的时候接到一诺电话的。</p>
重新回到编辑岗位后，朱墨每天凌晨下了夜班，就得坐着单位的班车回到报社家属院的那套房子里住。</p>
为了赶紧把书给一诺送去，朱墨第二天早上九点多起床后，就出门坐上公交车回到了曙光院的家里去取一诺要的那本词典。</p>
在书架上找到那本书，朱墨没有在家停留，就又出了家门，准备赶在中午学校规定的一个小时吃饭和自由活动的时间，直接把书交到一诺手上。</p>
刚一走出自己家这个单元的门洞，朱墨就看见涂荣从最东边的那个单元里出来，正急匆匆朝这边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个饭盒。</p>
朱墨和涂荣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了。</p>
因为做夜班编辑，晚上上班，白天在家，朱墨出入曙光院家属院的时间，大都是别人上班的时间，所以，她和涂荣碰面的机会就少了很多。</p>
过去，涂荣经常来朱墨家里串门。</p>
现在，张智不在家，朱墨每天又都是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单位，这样，涂荣每天上下班路过朱墨家窗外，差不多总是看到窗帘拉的严严的，到了晚上，也很少看见朱墨家的灯有亮着的时候。所以，涂荣已经好长时间没来串过门了。</p>
而朱墨呢，自从那次去海东找张智要孩子的生活费，在马涛的建议下，在宾馆大厅折腾大半夜和张智签订了那份《备忘录》，朱墨知道自己和张智的事可能在曙光院已经有很多人都知道了，况且涂荣又是个消息特别灵通的人，所以，朱墨每次回到曙光院这边，也都有意躲着涂荣。她不想让涂荣刨根问底询问自己和张智之间的事。</p>
这回，两个人算是赶巧，面对面地撞上了。</p>
“哟，回来了朱墨。”隔着一二十米远呢，涂荣就开始打招呼。</p>
“涂姐，今天怎么没上班？你这是？”朱墨看着涂荣手里的饭盒问。</p>
“我得赶着送饭去。你也要出去吗？走走走，边走边说。”</p>
“一诺急着要一本书，我正准备给她送到学校去。”</p>
“那正好，咱们还一路呢，我到三院去。”涂荣知道一诺在哪所学校上高中。</p>
两人边说便一路着往家属院门口走去。</p>
“怎么，家里有人住院了？”朱墨又问道。</p>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是赵大爷住院了。”</p>
“赵大爷？”</p>
“是啊，住了一个多礼拜了。他老伴身体也不好，儿子闺女都从青海赶回来了，可是家里有个住院病人，咱们这儿离医院又远，根本忙不过来。从咱卫生所转院的手续是我帮着办的，院里的人知道了，都要帮忙去医院照看，干脆，我就给大家排了排班，能替换替换赵大爷他们家人。”</p>
涂荣把手里的饭盒换了换手，又接着说：“医院不是吃饭不方便吗，大爷年纪又大了，在外面买着吃也不可口，好几个人就说要往医院里去送饭，我就提议，除了早饭在医院里买点粥什么的，大家把午饭和晚饭包下来，家里有人做饭的，就轮流着一家一家挨着送。我还专门定了个食谱。这不，今天的午饭轮到我了，我上午特意请了两个小时的假。”</p>
“涂姐，你不愧是学医的，想的真周到。”朱墨由衷地说。</p>
大家像对待自己的长辈那样，都争着去医院照料赵大爷，给赵大爷送饭，朱墨对此一点也不感到意外。</p>
原来，今年已经八十二岁的赵大爷从曙光院生产车间退休后，已经坚持了二十多年，只要时间和身体允许，赵大爷几乎把整个曙光院家属区的地面清扫包了下来。</p>
十几年前，从跟张智结婚后住在这里开始，朱墨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一位面容和蔼、身材清瘦的老大爷，拿着一把大扫帚，在每个楼栋间一扫帚一扫帚地清扫着地面。</p>
老大爷扫地格外仔细，路面、草丛、树坑，还有那些边边角角的地方，他都要清扫到。。</p>
曙光院家属区一共有十五栋家属楼，面积那么大，老大爷就今天扫一号楼二号楼，明天扫三号楼四号楼……这样，把整个家属区清扫一遍，要花上一个多礼拜的时间。</p>
冬天，老大爷扫地扫热了，就把身上的棉衣脱下来搭在两棵树间的晾衣绳上，只让自己穿着件薄绒衣接着扫。</p>
夏天，除了午睡时间，上午下午老大爷就把从家里带来的一个大塑料水杯放在路边的井盖上，扫一会儿渴了，就坐在树荫下喝着水歇息一会儿。</p>
家属院里来来回回走过的人，看见老大爷都会亲热地问候一句。</p>
刚开始，朱墨不知道情况，就问张智，你们院里为什么要让一个老人来清扫家属院。</p>
张智告诉朱墨，那是赵大爷。</p>
张智说，从他大学毕业到曙光院工作住在家属区的单身公寓开始，他就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赵大爷在院里扫地，后来，他才听同事讲，赵大爷是自己主动做这件事的，从退休开始到现在，已经坚持好多年了，而且不要院里给他的任何报酬。</p>
“我还听说，有一年春节，院领导去家里看望赵大爷，让赵大爷别太累了，多注意自己的身体。赵大爷说，我年纪大了，别的什么事也干不了，不能帮大家什么忙，扫扫地我还可以。”张智对朱墨说。</p>
从那以后，朱墨就开始酝酿着想做一件事。</p>
一天，她跟张智商量：“你说，我能不能去采访一下赵大爷呀，这种事多感人呀。”</p>
“我看你还是别去了，赵大爷肯定不会同意的。”</p>
“为什么？”</p>
“赵大爷在曙光院的生产车间，技术上是一流的，但他把什么先进工作者呀、技术能手呀这些荣誉，都给了自己的徒弟和其他同事，据说，他现在唯一保留的就是每年被院里评选为优秀共产党员发的那些奖状。”</p>
“多好的素材呀。”朱墨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