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墨是只身一人来到法院的。</p>
快要开庭的时候，朱墨看着对面坐着的张智和他的律师，觉得张智煞有介事地从自己的提包里掏出厚厚的一摞打印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分门别类地在桌上放好，准备同她决战一场的样子很是可笑。</p>
合议庭的三个法官已经坐在了审判席上。</p>
“被上诉人，你的代理人还没有到吗？”主审法官赵法官看着朱墨身边的座位空空的，问朱墨。</p>
张智也不由得把自己的目光朝向朱墨这边，看着朱墨此刻竟然是一副闲适的样子，他的眼里满是疑惑。</p>
“我今天没有代理人。”朱墨平静地说道。</p>
“那好，现在开庭。”赵法官宣布。</p>
赵法官话音刚落，朱墨举起手来。</p>
“被上诉人，你有什么要说明的吗？”赵法官问。</p>
“我觉得，我们这个案子不用再这么麻烦地审理了。我想说明两点：第一，我同意离婚；第二，我今天带来了孩子亲自出具的一个证明。现在，我把这个证明交给法庭。案子涉及的其他方面，我相信法庭一定会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做出公正的判决。所以，我不打算再陪着对面的上诉人继续待在这里。接下来，不管法院做出什么样的判决，我都接受。”</p>
朱墨把这番话说完，然后起身离开座位，走到审判席的前面，把女儿一诺写的那个证明递给赵法官，然后径自朝法庭门口走去。</p>
身后，是赵法官喊她的声音。</p>
这一幕，张智看在眼里，一下子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他将头移动着看着朱墨走出门去，半天回不过神来。</p>
法庭上出现了片刻的寂静。</p>
张智和自己的律师对望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根本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便只好尴尬地把眼神重新投向审判席。</p>
从法庭里出来，朱墨两只脚轻松地穿过长长的走廊，又沿着楼梯下来，然后从法院二楼大厅外那又高又宽的台阶上往下走的时候，抬眼望去，天空一片澄澈，八九点钟的阳光正从东南方向铺洒而来，仿佛欲将她拥抱进那溢满蓬勃朝气的新的世界。</p>
朱墨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凝望过她头顶上这片高远的蓝天了。</p>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走向新生吧。</p>
…………</p>
“妈妈，马上零点啦。”一诺将身子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只从门缝里露出头来提醒着朱墨。</p>
“哎呀，我也紧张啊孩子。”朱墨搓着自己的手心带着笑脸说。</p>
“不管不管。反正交给你啦。”一诺打开的门缝，只够她对妈妈说话。</p>
“好吧。交给我！”朱墨使劲吸了一口气，然后走到了电话机旁。</p>
一诺赶紧把自己的房门彻底关严。</p>
朱墨此刻的心跳格外地快。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拿起放置在饰物架上的座机话筒，然后略带犹豫地摁下了早已记下的那个电话号码。</p>
“……总分，621分。”</p>
终于，话筒里传出了一诺的高考总成绩。</p>
那一瞬间，房间里静得出奇，朱墨的脑子里飞快闪过近三年的h省一本录取分数线，当确认一诺的这个分数大有希望被一诺填报的第一志愿录取的时候，朱墨几乎是雀跃着喊道，“宝贝，宝贝，快出来吧，快出来吧！”</p>
…………</p>
高招开始进入一本投档阶段。</p>
一诺选报的第一志愿，是中部地区的一所985高校，该校在招生政策中明确，只要考生被所在地高招办在规定的投档比例内向学校投档，学校将不予退档。也就是说，考生只要被投档，如果不出意外，就意味着已经被录取。</p>
朱墨和一诺等来了可以查询投档情况的日子。</p>
母女两人都想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可是心里又都惴惴的，不约而同地想尽量拖延一下时间。</p>
“走吧孩子，咱们到高招办去看看吧？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朱墨刻意地掩饰着自己，故作轻松地对女儿说。</p>
“妈妈，我害怕。”一诺的声音怯怯的。</p>
“那，要不，妈妈自己去？”</p>
“别，别，妈妈，让我再想想。”</p>
“我可不想啦，越想越紧张，我自己去。”朱墨做出准备出门的样子。</p>
“妈妈等等我，等等我。”一诺有些不知所措地，答应跟妈妈一起走。</p>
出门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多钟，朱墨算着到了高招办，正好那里下午刚开始上班，人应该不会太多。</p>
母女俩上了公交车，车上没什么乘客，可是两个人都没心思安稳地坐下来，便在车厢的后门那儿扶着栏杆站着。</p>
“妈妈，心里好紧张。”一诺紧紧抱着朱墨的右臂说。</p>
“妈妈这会儿有一种预感。”</p>
“什么预感？”</p>
“我觉得肯定没问题。”</p>
“别安慰我了。”一诺把头埋在妈妈的肩膀上说。</p>
西城市高招办服务大厅里已经不断有考生进出。</p>
一诺走进大厅，不敢往咨询窗口那儿走，看见右边靠墙的地方有一排椅子，便走过去坐了下来，然后把头埋进自己的两个膝盖之间。</p>
“你不去妈妈去了啊。”朱墨面对女儿站着，笑着说。</p>
“哎呀，豁出去了。”一诺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p>
两人走到窗口，一诺把身份证和准考证递了进去，那位女工作人员接过去仔细看了看，然后把目光盯在了桌上的台式电脑屏幕上，移动着手里的鼠标。</p>
朱墨和一诺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盯着那位工作人员……</p>
“已投档。”</p>
那位工作人员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三个字，然后把身份证和准考证又从窗口递了出来。</p>
一秒，两秒，三秒……</p>
“吔！”</p>
只见一诺双脚离地蹦着喊了一声，旋即又蹲在了地上，眼里闪出了泪花。</p>
“孩子，已投档，已投档呀。”朱墨也蹲下身去拍着女儿的后背激动地说道。</p>
接下来的时间，朱墨几乎天天都要到高招办去一趟。</p>
终于，一诺的录取情况，从“已投档”，变成了“预录取”，又从“预录取”变成了她和女儿日思夜想的“录取”二字。</p>
正值一年中酷热难当的日子，可因了被第一志愿录取的缘故，这种酷热，让女儿和朱墨的兴奋更增添了几分热烈。</p>
几乎是在投递员将高考录取通知书送到家里的同时，朱墨接到了赵法官的电话。朱墨赶到法院，把孩子被大学录取的消息告诉了赵法官，赵法官也连连为一诺感到骄傲。</p>
坐在赵法官的对面，朱墨在终审判决书上看到判决的第一条是，准予上诉人张智和被上诉人朱墨离婚。</p>
“我们合议庭经过合议，这次判决，除了改判为准许你们离婚外，就是在原审一审判决的基础上，增加了对方承担孩子抚养费的数额。其他几项判决，基本参照了原审一审的判决内容。”赵法官对朱墨说。</p>
离开法院去公交站的路上，朱墨突然想要出一出心中多少年积攒下来的那股恶气。</p>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颜永军的电话：“我那个武大郎身高的老公现在已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自由人了，你老婆不是喜欢吗，现在送给她了。”</p>
朱墨说完，不等那头出声就挂断了电话。</p>
整整四年啦，这场离婚官司终于彻底结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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