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樊笼困兽
墨雨昂匆忙推开居所大门，事情果真如他所料，此时的织儿正坐在厅堂，纹丝不动，显是被人封住了穴道，周围围住数人，为首之人真是那日夜想手刃之人樊游。
“哟，这不是我的好师侄吗”樊游森然笑道，眼神之中尽是戏谑。
墨雨昂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樊游是太子底下的官僚，在宫中杀他只会令自己陷入困境，但此时的他离失去理智只有一线之隔。他双拳紧握，一双手的青筋一条条暴起，杀父仇人近在咫尺不仅什么也做不到，还让他威胁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十年前什么也没能做到，十年后仍是如此，墨雨昂心中愤恨，他恨不只是樊游的可耻狡猾，更是依旧无用的自己。
樊游笑着看了看墨雨昂，脸上那副阴险恶心的笑容更甚，道：“师侄，许久不见，你怎么不走近点让师叔好好看看你看看你能耐有没有些长进”
墨雨昂听闻沉重地买着脚步，跨过门槛一步步走进，用几乎低吟的声音道：“樊游，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前来探望探望罢了，”说着，樊游眼神变得森寒，“顺便带小织儿来我的府上玩玩。”
“你敢”
织儿见墨雨昂动怒，又看向阴笑的樊游，想说什么，却因为被封住了穴位，无法开嘴，汗珠在她那张玉脸滑落，本来雅素的脸庞竟是急得通红。
“哈哈哈，我高估你了墨雨昂，为了一个女人发火，你果然是难成大器，你父亲是个碌碌无为之人，你也注定是个废物罢了”樊游说着说着大笑起来，那笑声之中满是挑衅与嘲弄。
墨雨昂虽历经艰难，平常之时能维持理性冷静，但听到樊游说起为其所害的父亲，他再也无法忍耐，一个健步冲上前去，手上使出捏云画天手，抓向樊游颈脖。这一下来得快且狠，惊得在旁之人无不神，没能上前阻拦。可这樊游毕竟也是繁星派一流之人，身向一侧晃过墨雨昂袭来之手。墨雨昂手腕一翻，抓向樊游太阳死穴，在场众人惊呼出声。樊游也是脸色微变，身躯向后仰去再次躲过，又双手向前横扫，扫开墨雨昂的手肘。
墨雨昂顺势转身下沉，给樊游来了一记扫堂腿，樊游急忙使了个轻身功夫纵身跃起，身手扣向墨雨昂头顶。墨雨昂抓住樊游扣来之手，捏云画天手再次使出，把他死死抓住。要说这捏云画天手既是机巧秘术的手法，也是羽灵门独门擒拿绝学，放在武林之上，只要是同等层次者，鲜有人能够化解。但好巧不巧，这樊游亦是羽灵中人，本来又比墨雨昂年长许多，对捏云画天手更是了解透彻，当下也使出捏云画天手挣脱而出。
墨雨昂见樊游挣脱，用内力一掌拍出，把樊游震开数尺。樊游站定长舒一气，周围之人这才反应过来，一齐涌上。
“墨雨昂，你中伤太子幕僚可是大罪啊。”樊游笑道，“您都看到了吧，齐王大人。”
“齐王他不是该和圣上在一起吗”墨雨昂
心忖，但赫然从堂室走出的人正是那个齐王李元吉
李元吉带着盈盈笑意走近，道：“墨先生，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齐王大人你不是该和圣上在一块儿吗”墨雨昂发觉事情不对，皱眉问道。
“圣上身体有恙，我让人带着回去歇息去了。”李元吉此刻脸上挂着的笑容和樊游如出一辙，透着戏谑和阴寒。
墨雨昂顿时醒悟，这齐王不知借了樊游什么法，把圣上支开，早早躲在他的居所，只等此刻抓住他的把柄。樊游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引诱自己出手，他深知墨雨昂平生有一个致命的痛处，那就极度的自卑。而这一点，正是藉由死去的墨风徐和深爱的织儿而来。只要利用好，激怒墨雨昂根本不成问题，而只要墨雨昂动手，齐王就可以作为所谓旁观者让墨雨昂陷入劫难。
果然，还是太幼稚了，墨雨昂如是想，自己到头来不过是个只会意气用事的黄毛小儿。
“来人，把墨先生拿下......”说着李元吉顿了一下道，“啊，还有鹤姑娘。”
墨雨昂听闻，霎时怔住，织儿本就女儿家，又陪在自己身边日夜操劳，如何受得了牢狱之苦于是道：“齐王大人，万事皆由墨某来承担，还望不要为难织儿。”
李元吉看了看低头恳求的墨雨昂，一想到之前李世民为墨雨昂请李渊开恩，让他不跪这一事，让李元吉折了颜面，顿时心中烧起一股怒火。现在这个连圣上都没跪的墨雨昂。在自己面前低头恳求，不免又有点飘飘然。
“嗯墨先生，你是在央求我吗”李元吉充满玩味地对墨雨昂道，“可是你这个姿态不像是在请求啊，我不管你在你秦王大人那里怎么样，在我面前，尊卑的礼节还是存在的。”
墨雨昂双肩一颤，他当然知道齐王的话意味着什么，这是在为他之前没跪圣上一事找回面子。织儿看着默不作声的墨雨昂，她明白墨雨昂为了自己可以做任何事，但是织儿不愿意，她的哥哥是自尊心极强之人，卑躬屈膝只会给他带来难以愈合的创伤，况且现在的墨雨昂已然被情感冲昏了头脑，若是平日理智的他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可奈何现在的织儿脉门被锁，不得出声，只是撑起细颈，发出“哼哼”的声音，一张涨红的小脸上流露着满面愁容。此时的墨雨昂根本看不到织儿的表情，心中的挣扎让他难以脱离。
“墨先生你还在纠结什么”李元吉道。
墨雨昂咬着牙齿，身体中心感到慢慢下坠，双膝弯曲着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他就这么将跪下去。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所有人。
“慢本王你都没跪，为何要跪他”那声音铿锵有力，雄健高阔，声音的主人高大威严，正是方别不久的李世民。
李世民快步踏近，一把扶起墨雨昂，眼睛瞪着李元吉。李元吉很是既惊且怒，也瞪了回去，就要上前再与李世民争斗，可在一旁的樊游拉住他，摇了摇头示意不
要与李世民相争，李元吉只好作罢愤愤地一甩衣袖，扬长而去，樊游及随从之人也跟着离开。
墨雨昂一个人无言伫立，头依然沉着，李世民见他如此消沉，也没有说什么，帮织儿解开穴位之后，叹了口气也离了去，他知道心中困顿之事，除了自己再无人可解。
“十年春秋，本以为已能强大到足以保护一切，最后也不过是活在他人之下，被玩弄于鼓掌。”墨雨昂宛如一尊石像，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如此思索着，“学会了绝世武功，通晓了机巧秘术，那又能如何我什么也保护不了。”此时的墨雨昂如同笼中困兽，虽然这一跪没有跪下去，但在墨雨昂看来，尊严早已摧毁。他始终没能走出那个囚禁他十年的心笼，他痛恨，他自责，父亲的死也好，织儿受的苦也罢，乃至于薛世雄被连累都不过是自己无能弱小。
昏沉暮色压得院内树梢低垂，本非盛夏，却无风过堂，直压得喘不过气的气氛笼罩着墨雨昂。他很迷茫，不知道十年时光的意义，在他看来，他果真就如同樊游所说，不过是一个一事无成的黄毛小儿。
“这些都不该由哥哥承担。”本来静如石雕的墨雨昂，在听那清脆温柔之声后，身体微微打颤，只感觉自己沉入温和暖泉，回过神来，原是织儿在身后轻柔地环抱着他。那一刻，因困顿而烦躁的心亦渐趋平静。
“可是，我又如何能不承担”墨雨昂道。
织儿摇了摇头，又把头埋进墨雨昂后背，轻合双眼，道：“不是的，哥哥独自承担太多了，是时候放过自己了。”
墨雨昂怔住了，喃喃自语：“放过自己.......”是了，十年春秋，墨雨昂始终在背负为父报仇前行，他不自觉地认为所有发生的不幸都是自己不够强大造成的，也开始背起所有责任，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所谓无能不过是他自负的借口。年少遭遇族门巨变，纵身跃入百鸟涧，从那以后他自私地认为，复仇只是他一人之事，把织儿留在村庄的做法也好，独自犯险深入敌阵也罢，他都是在自私地认为这是他墨雨昂自己的事情，不想让任何人因此受伤。可他自己从未有考虑过身旁之人的想法，他墨雨昂并非武功不高，也非秘术不精，这一切的缘由是自己的自负，即便是如今心中的困顿亦是那份自负造就。
墨雨昂僵直的身躯渐渐松动，冰冷不变的面庞挂上了会心笑颜，他终于明白设下心中囚笼的，不是樊游，是自己。烦闷气息消去，院中清风吹起，吹拂得枝头摇动。墨雨昂捏起织儿搂着自己的小手，轻轻地捂在心口，他一直都不是只有一个人。织儿也紧紧握着墨雨昂的手，贴在墨雨昂硬朗后背的脸蛋轻轻蹭着，光阴仿佛止歇，门外只余几声蝉鸣，此时的静谧是温柔而欣慰。
“哥哥，永远是织儿的好哥哥，所以哥哥也要相信自己，相信织儿。”织儿轻声笑道。墨雨昂没有作更多的回答，只是含笑着颔了颔首，世间能理解他的，怕是只有这个陪伴了十余年的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