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许已在御前待诏四日,今日宁帝陪太后去青龙寺礼佛,便放她休沐一日。她便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息春在她闺房门口蹲了半天,见她醒来就忙冲过来,缠着她意欲一同去拦玉楼。
“大人,听说拦玉楼新上了一出戏,讲的是才子佳人的故事,都说故事极尽缠绵悱恻,现在那戏在街头巷尾都传遍了。您今日难得休沐,咱们也一同去吧”
“都说拦玉楼是长安第一楼,权贵公子也常去的。听说你就是随便丢颗枣,都可能砸中一个国公府的小公爷,随便找个座位,邻桌都可能是位皇子哩。息春还没见过这种阵仗呢,真想去见识一下。”
“听说拦玉楼的金丝酥也是顶顶美味的,外壳像金巢一样丝丝缕缕的,内心是用莲白和含珠草做的,说只有这个时令才有的,错过了可就得等明年的这个时候了。”
息春见卿如许在盥洗沃面,便在一旁叽叽喳喳说着,因为欣喜,音调都高了一截,似空谷中的黄鹂鸟鸣唱。
“哦如果听戏和吃点心择一,你选什么”
卿如许坐在铜镜前,用一支乌木簪挽起长发,慢悠悠地问。
“啊只能择一啊”
息春娇俏的脸庞登时多了几分愁容,似是纠结难选。
“那还是听戏不不不,还是吃点心好了。戏还能再听,点心错过就没有了。”
卿如许笑了笑,“哦,那便改日再陪你去听戏吧。我今日还要出趟门。”
“啊大人您还要出门啊”息春顿时丧气,富有朝气的挺立的背脊也瘫了下来。
“看来,点心也吃不上了大人您今日穿什么,我去给您拿衣服”
卿如许回头,看少女变脸如此之快,方才还是皎皎绽放的迎春,现在便如被霜打蔫了似的,花瓣儿都零零散散地摊了一地,不禁失笑。
卿如许换了身简袍便出了门。
“去广云楼。”
阿争得了令,便扶着卿如许入了马车,扬鞭赶车。
“姑娘可是要参加逐华诗宴我记得前些天,凤麓书院那边给您递了帖来。”
“不是诗宴。”
卿如许撩起马车窗上的竹笠,懒懒地望了眼如洗碧空,淡淡开口。
“是鸿门宴。”
广云楼广罗了大宁所有的文人墨客,每一月,会有一次雅集。若在雅集中博得头彩的,也便可在长安城博得盛名。寻识墨也是来参加雅集时一鸣惊人的。
然而除了雅集,其他时间广云楼却都是半封闭的,不是普通百姓能随意进得的。往来之人除了有诗人名士,以及凤麓学子,也不乏权贵弟子。
而逐华诗宴,则是一年仅一次。名为诗宴,其实就是一次长安名流子弟的交际盛会。今年负责主持诗宴的,是当朝第一才子,比部郎中家许宽之子许明甫。
卿如许进了广云楼,便见流水曲觞的长亭中已经摆开酒席,两侧坐了两列人,有一仪表堂堂的青衣公子居于正中,正在同众人致辞。
她来得晚些,便悄悄绕到边角的一个空席上,又拉了个竹席垫子给身后的阿争,让他坐到自己旁侧来。
结果她刚一坐定,便听得亭中人声顿消,万籁俱寂。一抬头,方见亭中众人纷纷侧目,目光皆落在她的身上。
阿争第一次同卿如许赴宴,也是第一次见识这般场面,只觉得众人的注视如焚蜡烧烛,燎得人浑身不适,便抖了抖膀子埋下头。
卿如许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认出席中果然有不少熟脸,便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瞅了瞅席上的菜色,见金笊篱里放着的一只羔羊腿烤得焦酥鲜黄,看着还算诱人,便直接上手,腕子上一使劲儿,就大剌剌地端起一整只羊腿,塞给一旁的阿争。
“这个看着还不错,你多吃些,长长身体。”
她又拿起酒案上一个紫木竹筒中放着的刀具,在眼前晃了晃,便随手丢回竹筒里。
“这刀不太行,你还是用你自己那把吧。”
“好的姑娘。”
阿争见这羊腿烤得确实垂涎欲滴,也瞬间忘了方才的不适,就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短刃,两指一推,短刃便在空中划了个圆弧,刀柄堪堪落入他的掌间。
他就一手举着羊腿,一手用短刃割下羊腿的皮肉来,安静地在一旁吃起来。
卿如许拿起手巾一下一下地擦着手,冷淡的眸子望向众人,唇边冷冷滴勾起,淡笑不语。
众人被卿如许这目中无人的强劲气场所压,心中皆是惊鄂。
早闻这位当朝第一女官素来冷淡傲慢,今日一看竟比传言更甚。
她落座后也不同众人招呼,只顾着自己的随从吃喝。明明一介女子,却行事不羁,跋扈恣睢,锋芒毕露。
她身旁带着的这随从,也似是个少年高手,但在这种文雅的诗宴,她却允他公然拿出兵器来。
众人眼中的不善,便又多了几分。
其实卿如许本没打算这般做派,可她瞧见斜对面坐了个人,雪色的衣袍看得她心烦,也便失去了陪这些人做戏的耐性。
“这位便是冠绝大宁的翰林学士,卿学士吧。”
坐在主位上的青衣男子站起身来,向卿如许远远揖手作礼,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
“久仰许公子大名,今日一见,确是丰神俊逸。”
卿如许没有起身回礼,就乖坐在竹席上,淡淡回应。
“如许今日迟到了些,希望没有扰了诸位的雅兴,愿自罚一杯。”
卿如许仰头饮下一杯酒,抬手向许明甫示意。天合 .ac139.
“许公子也请继续吧。”
一旁坐着的紫袍男子却似是看不惯卿如许,突然出声。
“都闻卿学士才品兼备,怎地连三岁小儿都懂的礼数都不知。”
“哦”卿如许淡淡回眸,看向紫袍男子,眼睛却似是迷惘。
“你是谁”
紫袍男子见她这样问,脸色更差了几分。
“在下凤麓学子季方盛,卿学士尚在凤麓时,我们还一同参加过晋升考试,卿学士难道都忘了”
“哦,季方盛啊。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卿如许笑笑,又饮了一杯酒。
她一进来就认出季方盛了,此时是故意装作不记得。
“你既是凤麓学子,而我是翰林学士,我竟不知季公子方才说的礼数,是何种礼数”
卿如许此番便是用官职来压人,季方盛气恼,正欲开口讽刺,便见许明甫接过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