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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前尘旧梦似霜刃(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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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扶风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十六岁。

    屋子中很暗,很空。有淡淡的血腥味,向着窗户的方向飘去。

    他一把将窗户阖上,不让那血腥味再扩散出去。

    透过窗户的一点光线,能看到床上躺着一个男人。一朵巨大的血花,在他的胸口绽放开来。

    那人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头发灰白。他衣着华丽,那一身金银丝织的羽衣价值千金,那一双玉龙缂丝蟒靴价值万两。可那还不是他身上最贵的东西。

    他最金贵的是,是那一张嘴。

    他能坐到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位置上来,靠的正是那张可以卜算国运天命的嘴,和道貌岸然下的一副肮脏狠毒的心肠。

    可如今,那张嘴,再也说不出任何泄露天机的谶言了。

    死人是说不了话的。

    屋子的角落里,还有一个身影藏在阴影里。

    顾扶风走过去,见那女子全身不住地颤抖,面色如纸一般苍白。他扶起她来,见她连站都站不稳,便将她拦腰抱起来,走到门口才把她放下来。

    “烬衣,你该回家了。忘掉这里发生的一切。也,忘掉我。”

    女子抬起头来,脸上泪痕遍布,眼神发愣,似是受了刺激,精神恍惚。

    他也不管她有没有听懂,便打开门将她推了出去。

    他回屋取了自己的佩剑,走到床前,拔剑出来。

    那佩剑雕刻着繁复的图案,正中镶着一颗耀眼的黑珠子。

    他做完一切,便出了房门。从屋门到院子正门,一共四十九步。

    四十九,是个好数字。

    人死后七日一祭,共祭七次,也是七七四十九天,方能算彻底断了此生尘缘。

    他举剑,走完这四十九步,也杀光了这院子中的十二个门仆。如此,也算是彻底了断了所有前尘。

    出了这道门,从此他就不再是嵘剑阁十二剑士之首。而是大逆不道的弑国者,是整个南蒙帝国的敌人,也是七国全境通缉悬赏的罪大恶极的逃犯。

    他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躲过一波一波的官兵追捕,如何从一次一次的厮杀中死里逃生的。

    他只记得有一天,他从一匹惊马的蹄下救了了一个小女孩,逐日的疲惫让他不堪负荷,所以没躲闪及时,被那马踢中了小腿,腿骨当时就断了。

    可他看那孩子哭的梨花带雨,十分可爱,便强忍着剧痛朝她勾唇笑了笑,又把剩下的唯一馒头给了她,哄她开心。

    可后来,他拖着伤腿刚走出长街,却见一大群官兵将他团团围住。兵荒马乱中,他瞥见了人群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提着稚嫩的嗓音指着他大喊,“就是那个人,他是坏人叔叔你们快杀了他”

    可他不能怪她,他的通缉令贴得满城都是,闹得整个帝京人心惶惶。但凡是个人见着他,肯定都会害怕。

    世道变得好快。

    曾经他在南蒙还是人人称颂的扶风公子,是嵘剑阁最为骄傲的天纵奇才,连已经退隐的虚沌道人都说“此子天资惊世,百年难遇,来日必将名震武林,重写今世江湖”。那时他的故事在国都盛歌城中广为流传,惹得无数男子妒羡,无数女子暗自倾心。

    而今他东躲西藏,四处逃窜,被官府追击,被同门追杀,还被百姓们扔过菜叶子,砸过鸡蛋,就连他的画像也被众人踩万人骂。

    他的身上永远布满伤痕,旧的未愈,又添新伤。因为不敢再轻易露脸,所以他罩着风帽和披风,天气热了,伤口捂得发炎溃烂,他就拿刀剜去生脓的地方,重新包扎好。有时伤好不容易快好了,他被人追得急了,只能跳进水里躲一躲,伤口就又溃烂了。

    这样的日子似乎过了好久好久,久到他已经记不清了。

    因为他每日只是算着朝霞落日,能多熬一日,便多活一日。

    可再落魄,再狼狈,他也没哭过。

    因为他觉得,没有什么理由值得他哭。

    疼,会过去。伤,会好转。被羞辱,也不会致命。反倒是他伤了师父的心,伤了师弟同门的情谊,伤了所有爱护他的人。若要哭,也该那些被伤害的人哭。

    后来有一天,他浑身是伤,四处都是追击的人马,他退无可退。却突然觑见脚边有一狗洞,那洞不深,却容得下一个人。

    他看着那洞,怔了半天,只听得身后的喊杀声愈来愈近。最后他一弯腰,钻了进去。

    那洞压得他抬不起头来,只能蜷着身子贴着墙,洞里的污浊沾得他满身都是。

    他屏气敛息,抱着膝盖,埋着头。听着面前一大波官兵经过,又分头四散去寻。又一波官兵过来,来来回回的,而他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窝着。

    后来他瞥见隔着人群中有一个小男孩蹲在地上,他这一抬头,俩人目光相交。他当下就咬紧了牙关,心底一沉。

    他看着那男孩站起身来,从来来往往的官兵中穿梭,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那时,他闭上了眼,知道自己走到了尽头。

    可却见着一把破伞突然遮住了那洞口,光线消失的瞬间,还有一个东西骨碌碌地滚到了他脚边。

    是个果子。

    不知隔了多久,外面的人潮退却。他才捡起那果子,握在手中。

    那把伞遮住了他的自尊,他的不堪,和他的一切。他便在那把伞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很久很久。

    那日,他打了一天的架,又淋了一天的雨,筋疲力尽,躲在一座房屋的屋檐下。

    背后那间屋子里住了一大家子人,有说有笑的,其乐融融。

    那些欢笑,离他好像很遥远,但又莫名刺耳。

    身前街道上行人行色匆匆,却无人注意到一旁的他。那些曾经簇拥在他身边的人,已如前尘旧梦,飘散如烟。

    顾扶风望着那路边积水空明,里面没有投下任何倒影,空空如也。一如他空空如也的心。

    那时他身上的旧伤口已经开裂,新伤还未处理,血浸泡了里衣,一层一层,蔓延开来。

    可是,他却忽然觉得好累,什么也不想管了。

    雨水顺着路边的槽渠向远处涓涓流走,他感觉自己全身流动着的血液,也在随之流走。

    后来,街上又走过一个人,那人却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

    一个身形彪悍的男人俯视着他,他身后背着两个东西,都被黑布重重包裹了起来,两个东西一大一小,似乎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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