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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零章 世尘掩忠魂(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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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舟”

    一声低喃散入风中,谢容凝着那双敛尽安详的眉眼,鲜血染红的唇,尚留一抹笑意缱绻。

    抚于脊背上的掌不曾收力,然却感受不到源自胸腔中的那股灼热跃动。

    月野的寒风将怀中人余留的温丝丝缕缕卷挟而去,点点滴滴的忆汇聚成冰河,汹涌澎湃涌进谢容心脉,拍打肝肠,冲刷百骸,寸寸尽断,片片成齑。

    以前不知行踪,他与他相隔不过人海。如今他人就在咫尺眼前,却是阴阳为堑,迢迢银汉,化作永久不可跋涉的障碍。

    兀然一声轻笑,桃花眸中一泓秋水溢了清波,滴落襟上朱红,失了本来晶莹色。

    谢容低垂着首,掩阖了目,混着红腥气的寒吸入鼻,风摧白草的枯朽飘进耳,伴着一声轻似梦呓的轻唤。

    “玦”

    谢容猛然抬头,身前一袭飘逸白衣似化作月,映入桃花眸,点起希冀的光。

    锦履踩踏一地银月,朽草凝结的白霜沾落衣上,月玦趋近蹲下身,谢容仰挑的玉面于眼前清晰,那双眼中流转的光泽毫无遮拦的映进他的心腔。

    “玦,他是我的徒弟裴喻舟。”谢容将怀中人扶正,坐于月玦身前,“你救救他”

    尚余一分稚气于眉宇间的脸面染了急,晶亮的眸中蕴着光,月玦见此,未曾应下亦未曾拒绝,伸手探了那人脉搏。

    “容”片刻,月玦收手敛起目,清寒的声于旷野愈显凉寂,“我救不了他。”

    “救不了”眸中的光泽黯淡了三分,眉间重又漫上哀戚,须臾,谢容兀然抓了月玦胳臂,开腔带了一分乞求滋味:“玦,我知道喻舟做了许多错事,但但他是我惟一的徒弟啊你救救他,我会亲自管教惩罚他,绝不偏袒”

    此时的谢容,如个垂髫孩童讨要冰糖葫芦般曳着月玦衣衫。少时他亦做过这般事,那时无论他的要求有多荒谬,眼前仅长他一岁的少年,从来都会不遗余力地满足他。

    “容,你冷静些。”月玦抓住紧在他腕上的手,声色如秋夜的月,舒柔复清凉,“并非是我不愿救他,如今他心脉尽断,我是有心而无力。”

    谢容双目灼灼盯在月玦微敛的眉眼,眉心间,是他从未在眼前人身上见过的无力之感。

    “真的救不了他吗”

    谢容轻缓着音似自言自语,他信月玦,但他却不信他寻了多年的徒儿就这般死了。若是如此,他宁愿永远都不知晓他的下落,至少他可以骗他自己,就当他当真如一叶扁舟,浮于江海,隐于河湖。

    “人死如星坠平野,皆是不可逆之行。人有生老病死,亦有力所能及,焉有逆天行事之力”月玦音无波澜,色无悲喜,将手中松缓下来的手掌落回,“玦亦是人。”

    谢容闻言,长长呼了一口气,眸中晦暗的光泽彻底隐下,秋水变作千里皓月照不彻的寒潭,认命于冷寂无声中沉淀,一股怒仇从冥黑的潭底汩汩升起。

    “你是想给你的徒弟报仇”

    谢容将眼眸中的阴鸷隐藏的极好,然却依然未能躲过身前人的眼睛,如今他说破,亦没什么好隐瞒:“我谢容平生没什么优点劣根,就是护短与有仇必报。”

    闻言,月玦敛下目,须臾将置于谢容怀中的折扇抽出,青松白鹤,展于眼前。

    “犹记少时,你觉我玉骨扇的招式奇绝,便亦仿作了一柄扇来学。虽学到最后,奇绝的招儿尽被你变成风流潇洒的秀,但威力亦足可伤人性命的。”

    谢容山眉轻蹙,不解月玦话中之意,未几,却见月玦将扇塞回他手中。

    “你这是作甚”谢容想要抽回胳臂,却被月玦紧紧攥于手中,扇锋直抵月玦喉咙,“松手,当心伤了你”

    “你不是想要替你的爱徒报仇吗”扇锋寸寸逼近咽喉,于白玉般的颈上绘一道红,“若非我察觉昭阳殿中行凶之人是他,他亦不会暴露的如此快。你既是要给徒弟报仇,我脱不了干系。”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谢容恼怒,一把将胳臂收回,青松白鹤的扇掷出数丈之远。

    见月玦颈上赫然一道血痕,谢容将怀中人平缓放躺,撩袍欲扯身上衣衫替他包扎,然一番寻找下来,却不见一处干净的地方。

    “我从未与你说起我有徒弟之事,且你就算知道我有个徒弟,亦不可能知道是他。我浪迹江湖这般多年,何处地方没有去过,可我如何也没想到,他竟去了宫里。”

    谢容从自己衣上寻不到干净处,便将自己束发的博带解下,缠绕于月玦脖颈上。

    “虽我护短,亦是有仇必报,但我并非是非不分之人。师父曾说,万事皆循因果轮回。既埋下乱杀无辜的祸根,便应有终有一日饱食恶果的觉悟。这一点,喻舟已然知晓,他亦不怪任何人。

    只是我作为他的师父,焉能看着他于我面前如此死去我所说的报仇,是报他的仇。然我却不知,喻舟背负的仇是甚,仇人又是谁。”

    谢容披发站于风中,柔和的脸洇了月色,眸中积着化不开的浓稠深怅,似悲吟明月的美人。

    “墨意阁,天下消息最为通透之处,你身为墨意阁阁主,就没有查探过你这徒儿裴喻舟的身世吗”

    “身世”

    谢容抬眸看向月玦,须臾又转身看向横亘地上的人,染霜结冰的白草欲将那人冰凉的身掩没,谢容上前蹲下身,敛起衣袖细细拔着那人身旁的枯枝败草。

    “七年前我自东景回洛城,当时天色已晚,又逢滂沱大雨,我便于城外一处荒废的城隍庙暂避风雨。我方升起火堆欲将身上衣衫烘干,却闻庙外一阵打斗之声。我出去看时,便见喻舟浑身浴血,身后站着数个黑衣人。”

    忆及当年之事,谢容兀然轻笑,那时的他可谓当真是年少轻狂。初出茅庐,天地不怕,最是见不得他人以多欺少,便出手将已重伤的裴喻舟救下。

    “当时他奄奄一息,除了皮肉遍体鳞伤,受的内伤亦伤及五脏六腑。我为其稍作疗伤暂保了他命,想着明日将其带回洛城谢府。可翌日我进城之时,洛城大门却落钥紧闭,进出不得。”

    “进出不得”月玦轻缓摇首,声色中凝着不尽的寒:“当时洛城宛如人间炼狱,这等肮脏之事,焉能开门让他人知晓”

    “人间炼狱何出此言”

    谢容手上动作一顿,抬眸看向月玦。当年喻舟的伤势耽搁不得,洛城城门迟迟不开,他亦未曾强行进城,便带了他去了燕京疗伤。

    谁承想如此一去便又是经年,再回洛城便是数月之前。至于当年洛城之事,他还当真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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