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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零章 故人寺中逢(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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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形魁梧的和尚与谢容对视片刻后,一双精光四射的目微微敛下,凝着身前瘦削却挺如修竹的脊背。

    除却他身上一袭皎月,天下谁人堪配如此白衣

    垂于身侧长满厚茧的掌隐隐颤抖,逐渐紧攥成刚硬的铁拳,罩于宽大僧袍下的膝紧紧撑着,才不让劲直如柏的身躯寸寸委顿。

    恍如隔世的声音似跋涉越过迢迢银汉,穿透相隔的阴阳障,重又响在他耳畔。

    月玦挺直的脊背缓缓转过,生怕动作重一些便会从美梦中醒来。当他迎上一双眼眶湿红的眼,身前人隐隐颤抖着的身肩立刻站成铮铮铁骨。

    看着眼前身高八尺向来威风的铁汉强忍恸泣,两颗灼烫的泪从他饱含喜意的眼眸滑落,月玦缓缓站起身轻轻笑着,眸光锁在他生了青短胡茬的脸上,久久不移。

    “太子...殿下....”

    双唇隐颤从喉咙里挤出四个字,似是极尽他周身所有力气。若非现下人多眼杂,他早已忍不住紧捧着他的双肩,将眼前人仔仔细细的打量。

    他们好久不见了罢,久到隔了一经生死。

    “杨昭兄....”

    月玦浅浅笑着,眼前人渐渐模糊于水雾朦胧。几息之后,待那人添了新疤的脸再次清晰于眼前,他确定这并非梦境,而是如他先前所料

    杨昭,还活着。

    他在蒙岭山下的乱葬坟岗中未曾见到杨昭的尸身时,便猜测他并没有死,可那亦不过是他安慰自己的美好希冀罢了。现下见杨昭活生生站在眼前,失而复得,希冀成真,上天已鲜少如此眷顾他了。

    二人相顾再无他言,悲喜尽赋无声阒静之间。

    现下杨昭在尚安寺中剃度为僧,左脸又添一道横亘伤疤,可大体容貌却是未曾改变多少。函谷关一战中,司马赋及与杨昭交过手,现下认出杨昭并非难事。

    何况他与谢容尚在穷乐寺中时,亦曾在月玦身边见过杨昭几次。

    一旁谢容盯着杨昭皱着眉头打量,未几他兀然站起凑到月玦身旁,小声问道:“玦,我看这和尚有点眼熟啊。好像是穷乐寺中,那个没收我们蹴鞠球的神气十足的小将军”

    “谢容公子,玩物丧志,你自己玩便也罢了,休带上我们太子殿下。”

    见眼前人兀然凶巴巴的瞪向他,又听他适才之言与数年前所说一般一样,简直一字不差,谢容顿时惊愕张口要说什么,却见月玦侧头看过来,说道:“容,少时你只知他没收了你的蹴鞠球,那你可知你那时吃的各种新鲜玩意儿,也都是他自城中给你买的”

    闻言,谢容缓缓闭阖了嘴,那时他住在穷乐寺中,天天不见半点荤腥,一天两天还好,一月半月他便受不了了。他缠着月玦要吃肉,月玦总会应下叫他安心等着。果然不出半日,他便真能吃上香喷喷的烧鸡或是入口即化的猪蹄儿。

    思及那时候在寺中吃的玉蝉羹,山海兜,广寒糕,蟹酿橙,拨霞供,煿金煮玉与香螺煠肚等各色东景美食,难道都是这人偷偷摸摸送进寺来的

    见谢容偎在他身后重新打量着杨昭,月玦摇首淡淡笑了笑。

    斋堂桌子四四方方可坐四人,月玦指了指余下的一只木凳示意杨昭坐下说话,杨昭张目看了看在不远处用膳的金吾卫,面色有些为难。

    “他们是定危军。”

    司马赋及淡淡言语一句,杨昭不解他语中之意,然他却见识过定危军的厉害,可这又如何司马赋及定是认出他了,现下说提及定危军,是想提醒他他现在的处境,还是想捉拿他交给秦昊

    “既然是定危军,那便无碍了。”

    月玦看了眼司马赋及后,转向杨昭重又示意他落座。

    虽然杨昭不理解月玦为何说定危军便无碍,但他信得过月玦。他是臣,月玦为君,纵是他要他死,他亦绝不会有半句怨言。微微颔首后,杨昭坐下,与司马赋及正对着。

    “容,这位便是你口中那位神气十足的小将军,没收你蹴鞠球,给你带蜜煎樱桃球的都是他,杨昭杨将军。”

    “杨...杨昭”

    屁股还没落到凳子上的谢容僵住身形,定定瞅了杨昭几眼后不敢置信道:“杨昭不是已经死了吗,昨天咱们三个还掘了他的坟司马赋及,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你亲手将他埋了吗”

    “原来是司马大将军将我从囚场带出。”

    杨昭冷冷看向对面的司马赋及,眸中喧嚣着毫不遮掩的敌意。

    “司马大将军没想到罢,我杨昭只是筋疲力尽昏死过去,然却并没有断气。”杨昭冷笑着:“这样说来,你倒是救了我一命。不过你可不要觉得我会感激你,只要我杨昭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将凉城重新夺回来”

    司马赋及抬眸扫了杨昭一眼,轻飘飘说了句“手下败将”便未再理会他。

    听着司马赋及最简白又最直接的嘲讽,杨昭并未恼羞成怒。他败给司马赋及是事实,他确实是他的手下败将,这无可争辩。然胜败乃兵家常事,更非一兵一将之输赢可定两军对垒之胜败,总有一日,他必将凉城之境尽数夺回。

    不过他至今想不通,幼时与太子交好的司马赋及,为何去东景而归顺西风

    现下他又有何脸面与太子殿下同桌而言

    早知如此,司马赋及尚在穷乐寺中拜师学艺之时,他就该一刀了结他

    见司马赋及与杨昭剑拔弩张暗中较劲,月玦甚是无奈的扯了抹苦笑。

    数月前函谷关一战,因杨昭身边参军等人尽是月扶沧与月扶巘暗插的眼线,他未曾寻得机会将函谷之战的真实情况告诉他,便嘱托了司马赋及不要伤及他。

    然可惜的是,杨昭却不慎被当时身为副将的尉迟宏生擒,作为战俘押解回西风洛城。再之后,便是冷剑鸣设计供狱奴欲谋害他,杨昭舍身救他之事。

    “杨昭兄,凉城之事并非你想的那般,赋及亦并非夺我疆土诛我同袍之人,你实不该将满膺仇火泄在他身上,此事待日后我再详细告诉你。”月玦看了看四周,将声音压的极低,“只是不知,杨昭兄如今怎会在尚安寺中做了和尚”

    听月玦如此说,杨昭半信半疑的撤回烧在司马赋及身上的目光,轻叹了口气。

    “少时我时常到穷乐寺中看望太子殿下,有一次被三渡大师看见,他说我有去发入寺之缘。那时我想我乃参军入伍征战沙场之人,又怎会做和尚只是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天。”

    杨昭苦笑一声,将他昏死过去再醒来之时告诉月玦。

    原是司马赋及将他掩埋不久后他便醒了,好在掩埋时间尚短,且司马赋及仓促之下亦未曾挖得深坟,不然纵是他在囚场上未死,也会憋死在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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