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君心我心
竹玄之慌忙施礼，说道：“将军言重了，为陛下效力，为死去的冤魂昭雪，我们同舟共济！”
“好……好！”于老将军一直点着头，然后转身朝树林外走去，没走几步，便转过身来，对竹玄之说道：“你说你是先帝潜邸的旧人，而老夫却从未见过你，但你给老夫的感觉，却很熟悉！”说罢，便转身而去，留下孤灯中的竹玄之，静静地伫立着……
估摸着于老将军走出树林了，竹玄之提起灯笼，刚要招呼江家兄弟准备离开，却被一道寒光抵在颈前……
竹玄之看都不看所执寒光之人，便长叹一声，说道：“公主的这把青漪，不应该对着朋友。”
然后顺着寒光看去，是青诗那张绝美的脸庞。
这时，江家兄弟已经来到近前，有点无奈且抱歉地说道：“帮主，您和于老将军刚说话不久，公主便来了，我等不好阻拦，就……”
竹玄之一动不动，似乎没听见江家兄弟说话，目光全集中在青诗的脸庞。
青诗的长剑依然抵在竹玄之的颈前，紧紧地盯着眼前的这个人，问道：“你是先帝潜邸的旧人？”
“是！”
“你是荀尚老师的弟子？”
“是！”
“你知道映日、胧月、竞星、茂林、修竹？”
“是！”
“你知道赵家军的图腾，并随赵家军驰援凉州，和突厥血战于凉州城下？”
“是！”
“你身负重伤，被我父王从黄沙中救出？”
“是！”
“你在通远大师的帮助下组建了灯笼会，名扬天下，然后假装被人请到长安？”
“是！”
“你识的那天人合一的阵法？”
“是！”
“你破的了我摆下的囚龙棋局？”
“是！”
“你撇开如日中天的宇文护父子，去帮一个傀儡皇帝翻盘？”
“是！”
“你阻止了一场精心策划地谋刺，并且和于老将军结为同盟？”
“是！”
“数年前，你在荆州，派人暗中保护游历江湖的青诗公主，使我免于危难！”
“是！”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巧合？”青诗的长剑微微颤抖着。
“世间之事，本来就有许多的巧合，不过有果必有因，许多人看不到因，就只好把果归为巧合罢了。”竹玄之抬起头，望着黑漆漆的夜空，说道。
“那就请你告诉我，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因，才能铸成今日的果？”恍惚间，剑锋滑落在了竹玄之的胸口，青诗玉手一震，继续控制着手中的长剑。
“万般因果，皆因一诺！”竹玄之低下了头，说道。
“什么诺言？和谁的诺言？”
“我曾许诺上苍，终其一生，修齐治平；曾许诺厚土，亿兆黎民，乐业安居；曾许诺先帝，忠君报国，开疆拓土；曾许诺陛下，铲除奸佞，一展龙图；曾许诺双亲，恪守孝道，光宗耀祖；曾许诺恩师，学以致用，崇文尚武；曾许诺挚爱，举案齐眉，永不相负；曾许诺我自己，纵使万劫不复，我也要将宇文护奸贼等尽数屠戮！”每当提起那血海深仇，竹玄之就像一只野兽，低低的咆哮着……
“先生的诺言和志向，当真是直冲青云，青诗虽一介女流，但对先生的豪情壮志甚是钦佩，但有几处不明，请先生解惑？”青诗带着些冷笑。
“公主请问！”
“先生为何先生会出现在赵家军，为何先生会有赵家军独有的图腾，先生与宇文护，到底何仇何恨？为何我父王在万军之中只救你？”青诗问道。
“当年驰援凉州，被认定为叛军的将士，哪一个不和宇文护有着深仇大恨，身败名裂也就罢了，有家不能回，有亲人不能团圆，有的甚至被抄家灭门，难道这不是毁家灭门之血仇，苟且偷生之大恨吗？
至于慕容老王爷，赶到时，数万将士已经黄沙盖脸，魂绕祁连了，在下命好，得王爷相救，救命之恩，此生难报！”竹玄之满是感激的回答。
“五万多人，为何单单是你活着，你是先帝潜邸的旧人，又身在赵家军，就你活下来，说明你武功不弱。绝不是泛泛之辈，你应该知道我跟赵家的关系，可是我为什么偏偏不认识你？”青诗穷追不舍。
“慕容老王爷将在下救起后，在下受伤太重，吐谷浑没法医治，只好将在下送往南疆濮部长生谷，养伤几载，面目全非，苟活至今。公主不认识在下，也没什么奇怪的。”竹玄之这样回答。
“是吗？”青诗依旧不满意这样的回答，接着问道：“南疆濮部与大周边境素有摩擦，长生谷与世隔绝，长生三绝更是有神手回天的本事，我慕容家和长生谷并无深交，更不可能说服爨老谷主为你医治，但是在大周，能让长生谷出手救人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已经故去的前楚国公，按照时间，你被送到长生谷的时候，赵家已被灭门，所以，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竹玄之望着黑漆漆的夜，长叹一声，说道：“父亲……当年游历江湖，和当时还是少谷主的爨老谷主同进退，共生死，义结金兰，没想到前人积福，后人沐泽，不然，我今天就没机会站在这里了……”
“你……，你？真的是你？是你！”青诗素来清冷极美的脸上被这一突如其来又不可思议的事实震惊的有点扭曲了。
她手中的长剑依然抵在他的心口。
竹玄之紧闭着双眼，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缓缓地抬起头，望着夜空中那一轮孤冷的清月，怆然说道：“苍天怜你我，可这半生度日如年的痴候，熬干了痴心人的多少心头血啊？”
一时，青诗手中的长剑无力地落在了地上，武功奇高的她现在竟然全身无力，踉踉跄跄地扑倒在竹玄之的怀中，随即用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了让她依靠的这个人……
竹玄之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抚摸着这久违的长发，口鼻间淡淡而又熟悉的香气和胸前放声哭泣的佳人让他清醒地意识到：这不是那个时常徘徊在自己心底久远的梦，这一切，是真的！
天上的几朵云飘散了，那轮明月又毫不吝啬地如轻纱般洒下了她的银辉。风止鸟倦、万籁无声，这漫漫长夜中，在青山绿水间，只剩下了相拥的二人。
“耀哥哥……赵耀哥哥……”青诗哭泣着：“近四千个日夜了，冥冥之中，总有谁在不停地告诉我，等你，等你，一定要等你！你没有丢下青诗妹妹，你回来陪我了，呜呜……”
竹玄之的喉咙口已经被什么堵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轻轻地拍着青诗的背。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可是你的心，却永远改变不了，那日独孤奶奶的寿辰，青诗第一次看见……看见你，就有一种很别样的感觉，没想到……没想到，真的是你啊！”青诗已然泣不成声。
过了不知多久，青诗依然伏在竹玄之的胸前，带着几许责备、几许无奈的说到：“哥哥的诺言，可真是伟大，天地君亲师，唯独偏偏把青诗和自己，放在了最后。”
“妹妹可知道，在最后的，才是最长久的，以上的诺言，要想如约而践行，没有青诗的陪伴和支持，是寸步难行的，这十年来，哥哥强忍着折磨人的、难受到骨髓深处的思念，不与青诗妹妹联系，就是怕妹妹受到牵连，倘若妹妹真的有什么不测，那我连活下去的希望都没有了……”，说到最后，竹玄之哽咽了。
青诗从竹玄之的怀中起来，捧着玄之的脸，仔细地端详着，抚摸着，说道：“青诗不知道哥哥的身上发生了什么，音容全改，武功全无，身子这般羸弱，但是哥哥要走的路，哪怕万劫不复，青诗也要生死相随！”
“好！哥哥答应你，此间事了，我们去吐谷浑，去益州，去江南，去东海，踏遍这万里山河，看尽那江山秀色！但是，在这之前，妹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会拼劲全力，让妹妹在风浪之中安稳度过。”竹玄之看着青诗的眼睛，满是牵挂。
“那青诗可就记下了，青诗会保护好自己的，但是哥哥你……”一想到眼下的处境，青诗再也说不下去了。
“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虽然凶险，但希望还是有的，青诗要相信哥哥，不是吗？”竹玄之复把眼前的青诗拥在怀中。
“恩……”青诗呢喃着。
“我的事，暂时还不能告诉陛下，不能告诉于老将军，关心则乱，尤其是你，更要小心，现在的不相认，是为了以后的久团圆，记住了吗？”竹玄之叮嘱着。
“青诗记住了……”
竹玄之手里的灯笼中的蜡烛早已燃尽，现在已没有了烛光，但是今晚的月亮却姗姗来迟的恰到好处。万丈轻纱笼罩在了大地上，也透过树叶，倾撒在了树林中这一对苦命的人儿上……
次日，秋狩大典如期举行，一切和以前一样，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三日后，皇帝和文武百官回朝，猎场附近的所有犬类，都被捕杀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