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跳来跳去
“决堤时是在黎明前，萧家渡的百姓没有准备，洪水一来，庄子就被淹没，数百人啊，在睡梦中就被卷走了，若是朕的德行有失，请上天降罪于朕，何苦涂炭这无故百姓。”皇帝很是悲伤。
“陛下不要自责，德行有失的人，并不是陛下，陛下还是让御林军停下吧，堵不住的。”竹玄之劝道。
“难道就任这洪水肆虐吗？”皇帝反问道。
“这里应该是渭河的中游，上游在陇右的天水一带，那里的雨季已经过去了，不会再有太大的雨水汇集到这里了，顶多一两日，这里的水位就会降下来，到时候再堵也不迟。”竹玄之解释说。
“那以先生看，现在该怎么办？”皇帝问道。
“萧家渡后面地多人少，但还有几个庄子，所幸离的远，陛下还是尽快通知他们撤离，把这里作为一个泄洪区，等洪水一过，再抢修河堤吧。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寻找被大水冲走的百姓！”竹玄之建议道。
“青山已经带着人去下面搜救了，但是船不够！”公主说道。
“陛下已经派人去调拨车船了。”秦城说道。
“大将军，听闻你来河堤上察看过一回，在下倒是有一事请教。”竹玄之说道。
“先生但说无妨。”秦城说。
“决堤口，真的有隐患吗？”竹玄之问道。
皇帝和公主被这突如其来的疑问惊到了，同时看向了秦城，秦城也很疑惑，但他还是细想了一下，回到：“要说隐患，决堤口御林军确实在修补，但是要说是否真的有薄弱之处，就真不好判断了，毕竟这个地方，是虎威营的侯莫陈锐带人负责。”
竹玄之点点头，说道：“臣刚才走上河堤的时候，粗略察看了一下，这段河堤虽不是固若金汤，但抵御这样的洪水绰绰有余，谁都知道宇文深的那份奏章是在夸大其词。”
“你是说……”青诗一下子有了不好的猜测。
竹玄之微微点头，说道：“想必陛下应该猜得到，宇文深弹劾崔石的那份奏章上的账目，是臣提供的，臣只是想借此砍掉崔石这一条臂膀，没想到……”
“没想到却帮了宇文深一个大忙，他没按照先生的设计走棋，直接趁机命令侯莫陈锐掘开了河堤，淹没了萧家渡，正好坐实了崔石修堤厚此薄彼的事实，来起到打击世子的目的，是这样吗？”皇帝直接截愤怒的断了竹玄之的话。
“果真如此的话，真是用心歹毒，杀人诛心啊！”秦城很吃惊。
皇帝铁青着脸转过去，望着决口，不再说话。
公主和秦城知道，皇帝是个不会转弯的人，他一定是觉得这件事竹玄之的账册起到了作用，甚至觉得是毁堤的建议是竹玄之出的。
“陛下，你是不是觉得决口毁堤之事是兰先生出的主意？”公主见皇帝脸色不对，便质问道。
“公主为何有此一问？”皇帝不咸不淡的反问。
“你的脸色已经告诉了，宇文邕！我以前觉得你是个直人，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小人！”公主斥道。
“公主！”秦城和竹玄之赶紧叫住了青诗，让她不要再说下去了，这已经是大不敬之罪了。尤其是竹玄之，眼神中尽是焦急，但脸上还不能过多的表现出来。
哼！皇帝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便走下堤去，骑马离开了。
秦城和竹玄之相视一眼，然后看向了公主，秦城无语的摇了摇头，赶紧跟随着皇帝去了。
青诗避开了竹玄之那严厉的目光，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下了然后又看着竹玄之说道：“哥哥，青诗只是……”
竹玄之摆摆手，示意她此处人多眼杂，不宜多说。
此时，江风过来禀报说：“帮主，芸娘派人传话过来，说是第一批粮食已经出发，运往被淹没的庄子了，余下的明后天陆续运到。”
竹玄之点点头，说道：“你这两天辛苦一下，留在河堤上，带着他们救济乡民，有什么事随时过来汇报！”
“是！帮主您先回去吧。”江风应道。
然后竹玄之对青诗说道：“这里有青山看着，公主也请回吧。”
于是，这条泥泞的道路上就有了一前一后两队车马，前一队是皇帝和秦城以及其他的侍卫，后一队，是竹玄之和青诗。两队虽然离的远，但此时的气氛都是一样的——沉闷。
回到新竹里，已经是入夜时分，玄之和青诗，在一起静静的吃了晚饭，没有山珍海味，也没有美酒佳酿，有的，只是清茶和淡饭。十年了，本以为这样的场景本该在刻骨铭心的回忆中，在魂牵梦萦的睡梦中，没想到，却在一个没有任何预兆的夜晚……
“青诗，你觉得，竹玄之是个什么样的人。”一盏明灯下，玄之靠在靠垫上，看着对面绝美的容颜，问道。
青诗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答道：“是一个纵横江湖的奇侠，是一个算计人心的谋士，是一颗图谋甚大的野心。”
“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对于这样的一个人，应该怎么对待呢？”竹玄之问道。
“当然有所防备，有所猜忌啊。”青诗肯定的说道。
“那陛下今天那样想我，就是合情合理的啊。”玄之说道。
“可是……你明明就不是……明明就是……”青诗一下子说不出来了。
“我明明就不是普通的谋士，我明明就是他情同手足的异姓兄弟，是吗？”竹玄之说出了青诗没有说出的话。
“难道不是吗？”青诗很委屈。
“你我都知道，他是个直人，不通权变，赤诚待人，他今天认为是我出的决堤的主意，一大半是因为是习惯性的耿直，一小半是因为猜疑，这样性格的一个人，能在宇文护的重重监视下隐忍到现在，已经是难得了，再如果知道我的身份，露出的破绽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又会个明帝一样啊！”竹玄之语重心长的说着。
“哥哥，青诗错了，青诗以后会万分小心的。”此时的青诗，哪有剑气凌霄的女侠姿态，完全是一副闺中女儿的柔弱姿态。
玄之笑着，拉过青诗的手说道：“哥哥没有怪你的意思，哥哥只是劝你，万事小心……”
将近子时了，青诗才依依不舍的被护送回府。
今夜的晋国公府，倒是没有新竹里这么祥和宁静。
宇文护靠在软榻上，望着跳跃着的烛火，听着肖纶的汇报。
“到傍晚时分，萧家渡的决口淹没了农田近千亩，现在水倒是小了，但淹没的田地还在增加。庄子就淹没了一个，后面的两个庄子已经让迁到高处了，最快三四天，水就退去了。”
“人呢？”宇文护问道。
“庄中老幼，有两百余，现在只找到了五十人，余下的还在找……”肖纶小心翼翼地说着。
“明明知道上面在修堤筑坝，却没有人值夜，结果洪水突如其来，这说明什么？恩？说明庄子里的人知道，堤坝很安全，但是这堤坝，它就是决口了，怎么回事呢？”宇文护冷笑着问道。
“这天有不测风云，再加上乡民们疏于防范，才酿成惨剧，况且二公子的奏疏上不是说了么，有些地方有隐患……”肖纶回答的似是而非。
“哼哼。”宇文护冷笑道：“天灾还是人祸，本公心里明白着呢，这老二是越来越有手段了啊，先是利用巡查河堤，上一个有隐患的奏报，接着再抛出一个什么账册，直接指责崔石贪污，最后这一招真是歹毒，赔上一个庄子的人的性命，来打击老大，杀人诛心！其心不可谓不毒，其计不可谓不妙啊，咳咳……连绵不绝啊……咳咳！”
宇文护一下子咳嗽了起来，肖纶赶紧给拍着后背，待咳嗽停了，肖纶端过来一碗药，说道：“主子，您先把这碗开胸顺气的药喝了吧，朝廷的事，不能急啊！”
“老子胸怀天下，开什么胸！顺什么气！拿走！”宇文护不耐烦的将那碗药打翻在地。
肖纶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宇文护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自古长幼有别，尊卑有序，世子是嫡长子，名分早已定下了，只要克己修德，勤劳政事，这大周迟早是你说了算，还和老二争斗不休，此等心胸气量，何以坐拥一国？”
缓了一口气，宇文护接着骂道：“百姓人家说的好啊，老大傻，老二精，老二实在是逼的太紧了，这么多年下来，和老大斗了个旗鼓相当啊，下到荆州刺史，上到我天宫的大夫，还有大司寇都是他的人，最近有多了个什么登龙先生，一套连环招，打的老大人心尽失，落下一个自私自利，枉顾他人的恶名，萧家渡的一百多口人命，都要算在老大的头上了，就算老大以后上位，这个骂名是洗不掉的……”
“两位公子在政事上有所分歧，在所难免，您稳坐中枢，掌好舵就好了……”肖纶劝道。
“掌好舵？”宇文护盯着肖纶，冷笑一声，说道：“他们现在是要翻船！翻船你懂吗？北边的突厥，东边的齐国，那个不是虎视眈眈？本来就已经风雨飘摇了，他们两个还各自拉着一帮人在这艘船上跳来跳去！”说到最后，宇文护狠狠地拍了几下桌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