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着，隔着话筒看不见对方的脸，想象中那应该是一张忧伤的脸。忧伤，因为对自己的无能无力，也因为对对方的歉意。</p>
董理知道自己伤了羊旭的心。他那么坚持，他也是铁了心的。他坚持着爱她，坚持着要继续走下去，他将爱情看成了一个唯有坚持才能完美的事情。</p>
董理不这样认为。爱情，是一个要懂得适时放弃才能完美的事情。她所理解的完美，在于爱本身，在于爱是纯粹的，而不在于最后的结局。她知道自己伤了羊旭的心。但她的心呢？此刻也是千疮百孔。</p>
羊旭，这个几乎可以称得上完美的男人，不应该跟一个心已经破碎的女人在一起。自己该放手了，成全他的完美。</p>
在他的眼里，自己是一个胆小的轻言放弃的女人吧，是一个不懂得珍惜也不懂得要尽力争取的女人吧。他的父母已经看扁了她，他也终将看扁她。</p>
“我现在有点事，我挂了。”董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p>
总有一个人要先挂电话。总有一个人要先行动。这个世界上保持同步多么难。同时爱上的概率几乎没有，仔细分析，总是有一个人先动了心。同时放弃呢，应该也没有。总是有一个人先做出决定，另外一个人只不过是得到通知而已。</p>
没有人来敲董理的门，要安排工作要汇报工作要签字什么的，连座机都像失去哑了一样一声不吭。整个公司，都像知道董理需要安静似的，保持了缄默。</p>
但这种安静却让董理觉得很难受。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安静也可以是一种折磨。她走出办公室，想找姚真，随便说点什么也好。走到姚真办公室一看，她正忙得热火朝天呢。董理默默地走开了。总不好拿自己的坏情绪去干扰别人的工作。</p>
肖建国正在他办公室外面跟财务部长说着什么。他满面春风，一点也看不出早上发了那么大的火。也许真像他自己说的，他是故意的，就想打草惊蛇将那个内鬼揪出来。</p>
董理走到楼梯间，决定走走楼梯。听说这一上一下之间，也会有调节情绪的作用。不如就上三层楼再走下来好了，来回几趟应该也可以将那全糖的奶茶消耗掉一点吧。</p>
真是的，明明知道全糖奶茶会长胖，还一下子喝了两杯。</p>
她这个人啊，自控力基本为零。自己喝进去的奶茶，还得自己用汗水逼出来。</p>
来回走了半个小时左右，董理已是一身大汗。她的心跳开始不规则了，受伤的左腿膝盖也发抖了，关节处开始隐隐作痛。不能再继续了，再走下去得晕倒在这里。但她不想回办公室。</p>
她在楼梯上坐了下来。她突然想起羊旭曾说，有一次看到她在楼梯间哭，突然觉得自己很心疼很想抱住她，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对她动了心。</p>
那么自己是什么时候对他动了心呢？董理陷入了回忆。</p>
“董理？”后面有人喊她。</p>
董理回头，看到肖建国站在后面。他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把楼梯间的门关上了。</p>
肖建国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如一尊沉默的雕像。</p>
怎么回事，他的脸为什么有点模糊，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他衬衣的扣子为什么也是模糊的一个小点。</p>
董理这才发现，自己哭了。她的眼泪就那样无声地流着，如两条并行的溪流蜿蜒而下，在她的脖颈处汇成江河。</p>
董理忙用手抹脸，抹眼睛。她想站起来，却发现腿麻了。</p>
她勉力站起来，腿一歪，差点滚下楼梯。肖建国一把拉住了她。</p>
“我，我在这里坐一下。”董理说。自己也觉得声音小得可怜。</p>
“我也想在这坐一下。”肖建国说。他扶着董理坐了下来。</p>
楼梯间有一股许久未通风的灰尘的味道。他们在这股味道中并肩而坐，沉默着。</p>
很少有人会来楼梯间，自从有了电梯，少有人会走楼梯。没有人经过打破他们的沉默。</p>
“肖总，你找我有事？”董理自己打破沉默。</p>
“喔，想问问你跟楚萌萌最近有没有联系，我们公司计划跟他们开始第二轮合作。去你办公室，你不在，手机在桌上，就来找找你。”</p>
肖建国说的是实话。但是一个公司的老总，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来楼梯间找人也是少见。更深的原因是：肖建国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想尽快见到董理，所以到处找她。</p>
“我跟楚萌萌有段时间没有联系了。我等会就去给她打电话。”</p>
“不急，不急。你，”肖建国说，“你这么了？”</p>
“没怎么，就是有点神经发作。”董理说。</p>
“那我能不能问问，神经为什么发作？”肖建国说。</p>
董理觉得这个肖建国也真是够了。关心员工要有界限感，他倒好，也不管人家想不想回答，也不懂得要适时回避。</p>
不过现在，有一个人能跟自己说说话倒是挺好的。</p>
“神经发作还能有什么理由，当然是因为，因为，”董理转头看着肖建国，“肖总，我失恋了。”</p>
肖建国心里“咯噔”一下。他的预感是准的。准得简直莫名其妙。</p>
她失恋了？跟羊旭彻底分手了？</p>
“我很久没有听过爱情故事了，现在，我有时间，”肖建国看着董理的眼睛说。</p>
他的另一个预感也是如此强烈：董理此刻需要一个可以听她倾诉的人。他愿意做这个人。</p>
“唉，你怎么这么八卦！你好歹是一个公司老总，你还是男的，你也几十岁了，你这个人怎么，”董理一脸迭声地说，“怎么这样！”</p>
“我就是很八卦啊，你才知道啊，不过我有一点好，就是只听不说。你放心好了。”肖建国一脸认真。</p>
“好吧，我说。我失恋了，因为我既不年轻也不漂亮，结了婚有了孩子。我就是怎么说呢，不够好，一点也不好，”董理低下头，“我就是一个神经病，天真幼稚可笑！”</p>
“你吧，确实天真幼稚，但一旦也不可笑。你这一把年纪了，还要搞恋爱那一套，倒是蛮可爱的。”肖建国说，“失恋嘛，也是活该！”</p>
“你说什么啊，你才是神经病啊，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p>
“我有说要安慰你吗？失恋的人不需要安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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