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渡的人都说谭木匠的祖先埋在了风水宝地上,老坟里长了青蒿,要出大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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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青棵考上了师范,小四,小六又考上了县城高中,这是要出大学生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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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坞的风水仙王子敬,特意带上罗盘去考察谭木匠祖坟的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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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放羊的村民见了,也跑过来看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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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木匠的祖坟在凌云渡的山坡上,处于两条小路的交叉点,到处光秃秃的,别说大树,连野草也长的稀稀拉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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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活物便是坟上立着一只老鸦,那鸦东张西望地找食吃,大慨没有找到,气的“呱”地骂了一声,展翅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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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羊的老汉便呲着大黄牙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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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风水,糊弄鬼哩,连草都稀稀拉拉的,俺放羊也不在这儿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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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老汉说,“风倒是有,呼呼的,有时连帽子都能刮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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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敬也不言语,只是拿着罗盘东悠西逛,晃悠了半天,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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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老汉又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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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村里首富吴天胜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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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敬是吴天胜的表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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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天胜也对风水感兴趣,见表叔在这儿斟探,也凑上来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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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敬连呼“好风水,好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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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吴天胜喊糊涂了,这荒石滩滩,连只老鸦也留不住,会是风水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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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敬指着那座孤零零的谭家祖坟,讲出了奥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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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条山径,朝上望,蜿蜒曲折,直入云霄,似苍龙腾飞,朝下望,平平仄仄,直延山下,又似苍龙摆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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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两条巨龙,那坟,正在两条巨龙的龙口旁,这叫二龙戏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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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有风没有水,离嘎纳河几十里路,那木匠姓啥?姓谭,谭通潭,潭水,谭水,深不可测,肯定要出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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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恍然大悟,佩服的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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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传到了谭木匠夫妇耳朵里,谭木匠只是笑,他不懂风水,也懒的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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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知道,拼命挣钱,供女儿们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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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飞云浦镇上的中学里,谭小七上初三,谭小八上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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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是初三年级全镇数学竞赛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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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八是初二物理竞赛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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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穿的衣服最破,有几处还打了补丁,但却是学校重点培养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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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学顺校长兼带初三的班主任,教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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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家八姐妹他己送走了三个,谭青棵考上了县城师范,这是建校二十多年来,第一个考上师范的,简直可以称作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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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小四,谭小六考上了县城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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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阎校长最引以为豪的三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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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校长又把希望寄托在了谭小七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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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下学期,进行了最后的冲刺,学生们忙碌而紧张地复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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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小七总是在课堂上打盹,集中不了精神,成绩很快下降到了第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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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校长找谭小七谈了几次话,总是不见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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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阎校长路过食堂,见谭小七只买了个馒头,低着头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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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校长心里一动,想到面黄肌瘦的谭小七总是集不中精神,他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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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小七是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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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周日,阎校长走了十八里山路,来到谭木匠家家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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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上午,阎校长走到谭木匠家的时候,村里有的人家已升起了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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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民的指引下,阎校长来到了谭木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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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处破旧的土坯小院,要没人指引,阎校长肯定认为是荒废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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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矮的士坯墙好似比萨斜塔,有好几外用木棍打顶着,几近欲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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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院里,一棵枣树枝繁叶茂,院里有三只芦花老母鸡,两只老麻鸭在找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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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三间低矮的土坯房,已被岁月漂的发白,房顶上厚厚的茅草早已沤的面目全非,有两处还婷婷玉立着几株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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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墙壁,上面有房檐的遮挡,还是好好的,而墙角,巳被雨水几乎掏走了三分之一,用几段粗大的木桩支撑着,真担心会随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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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没有门的窝棚里,一个小女孩正在烧火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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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女孩便是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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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儿脸上满是灰尘,刚才从院外柴禾垛上抱柴草,又沾了一头蜘蛛网,她穿着父亲的的确良褂子,一直垂到了腿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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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校长揉了揉眼,竟没有看出这是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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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校长顺手揭开锅盖看了看,竟是半锅山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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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儿怯生生地望着这个带眼镜的瘦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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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木匠又去了镇上做活,青禾去了县城打工,九儿的母亲便接替了女儿卖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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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收入不多,但对于一个身体不好的农村妇女来说,重活干不了,这活正合适,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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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收入不多,但杏子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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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稼人是闲不起的,一分钱也是钱,一分钱中一分钱的用,总比没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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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校长又去了村头大槐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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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太热,人都猫在屋里躲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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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槐树下没有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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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九儿的母亲坐在槐树根上编竹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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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凉茶摆在一条支起的长石板上,一溜儿排开,不远的石灶上,那口大铁锅还在冒着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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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校长要了一碗凉茶正要喝下去,杏子阻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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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满头大汗的,喝凉茶会刺坏了胃,还是等会喝热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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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一面说,一边麻利地舀了一碗开水,撒上了苦苦丁,茉莉花,还有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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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浓郁的茶香在大槐树下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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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校长一面喝着茶一面同杏子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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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讲小时随娘去山上砍柴,一脚踩空,落下了涧水,被冲了一里多路,竟又自己游了上来,真是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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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了,杏子看中了一个山外的伐木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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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伐木汉子长的瘦瘦的,浑身是肌肉,那山上的大树一片一片地被砍倒了,堆成了一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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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冰雨融化,春暖花开,那溪水奔腾而下的时候,伐木汉子便忙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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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排排大树绑扎在一起,那精瘦的小伙子在前面木排上开道,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粗野的嗓子吆喝的震天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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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一呦一喽一嗨一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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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一呦一喽一嗨一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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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一呦一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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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一条心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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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泰山移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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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嗨一哟一嗨一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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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加把劲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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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十八弯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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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把酒喝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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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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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只是远远的看,远远的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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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才知道那放排小伙是梅花坞人,人家早已结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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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说完,便羞涩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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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人的纯朴爽朗也感染了阎校长,他不由地也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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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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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就是家里缺个小饭桌,恰好谭木匠来凌云渡打家具,便请了谭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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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谭木匠做了自家的上门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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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儿的母亲低下头,幽幽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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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的阎校长心也酸了,她才多大年纪啊,竟然白了一半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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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难怪,有这么多的孩子要吃要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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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结了婚,九儿的母亲才知道,世上并不一定都是甜甜的糖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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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种比黄莲更苦的苦,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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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九儿家的家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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