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小皇帝与钱明月一起处理政务。</p>
小皇帝说：“殿内还得有个伺候文墨的，让抚远过来怎样？”</p>
钱明月含笑：“正合适。”</p>
见她面无异色，小皇帝只觉得奇怪，谢文通竟然没有把他的猜测告诉皇后吗？</p>
林抚远很快到了文华殿，乌纱帽绯红袍配上少年意气，自是无限风流。他深深地看了钱明月一眼：我既入了文华殿，便要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朝政就由不得你胡作非为。</p>
钱明月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莫非他真的暗恋本宫？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怎么办吧！</p>
小皇帝轻咳一声。</p>
钱明月自然地说：“妾需要知道大梁的家底，让户部把今年来钞税、商税、田赋、人丁税、盐铁课银、铸钱、冶金的数目报上来，再报俸禄、封赏、工事、粮饷的开支。”</p>
小皇帝点头：“嗯，朕也得了解一下，抚远，你拟手诏。”</p>
“是，圣人。”</p>
林抚远写好，小皇帝过目，盖了私印：“行了，你交给户部去。”</p>
让他干这跑腿的事情！林抚远不高兴：“臣交给外面的武士送吧。”</p>
小皇帝无所谓：“行，去吧。”</p>
钱明月将一本奏折递给小皇帝：“五郎，这里还有个好消息，云南的。”</p>
奏折很长，开篇先请安，又陈述旧事，小皇帝没耐心看完：“既然是好事，那就准吧。”</p>
林抚远回来：“皇后娘娘，什么好消息？”</p>
钱明月说：“钱沾说云南地方势力说起来不过是大族与大族之间盘根错节。前朝末年的流官在当地安家扎根，现在也在当地成了名门望族，与之前的土司无异。”</p>
“大族与大族之间，有共同利益也有矛盾。钱沾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终于在曲靖府寻到了突破口。”</p>
“曲靖府知府郭子英的祖父是前朝末年的曲靖府知府，父死子继已经三代，由于郭子英父亲早逝，郭子英年幼继承知府之位，掌控不了局面，被地方大族架空。”</p>
“郭子英年龄渐长，想夺权，恰好钱沾去了。他们一个想投靠，一个想拉拢，两人几番试探，终于建立起基本的信任，理了章程出来。”</p>
“云南总督钱沾与曲靖府知府联名上书，希望能在曲靖府建府学、修缮文庙，并请朝廷派贤才教授，允许成绩优异者入国子监，需要白银三万两。”</p>
小皇帝赞叹：“钱沾孑然一身到了云南，说起来比郭子英更没支撑，竟然也能办成事。”</p>
钱明月说：“他善于利用各方矛盾，在突力时他就能扒拉出仅有数千人、身份低微的火族人来为我所用。”</p>
小皇帝笑着说：“还是皇后知人善任。”</p>
林抚远说：“皇后娘娘谬矣。郭子英的权力要靠地方大族认可，钱总督的权力却是天子给的，故而一个被架空一个孑然一身却能成事。”</p>
“且，不过要朝廷出银子修个文庙、府学而已，是什么石破天惊的大事吗？臣愚钝，还请皇后娘娘示下。”</p>
钱明月说：“建国君民，教学为先。朝廷原本对此地没有实际控制力，现在他们请求修文庙，就表明他们已经接受了天下一统，至于建府学，当地人愿意参加科举、入朝为官，更是臣服的表现。”</p>
林抚远说：“臣只知道藩国臣服，进表纳贡；行省臣服，缴纳赋税。哪有不纳赋税，还跟朝廷要钱修府学的道理？”</p>
钱明月内心里赞同他：“抚远言之有理，只是此事还需循序渐进。”</p>
林抚远反唇相讥：“臣唯恐娘娘南辕北辙。朝廷若给曲靖府三万两修文庙建府学，又该给各行省多少钱？银子能买来臣服吗？”</p>
好能怼人啊！林抚远一点儿都不像林长年，倒是有谢傅詹的风骨，啧啧，真是奇妙。</p>
钱明月说：“这奏疏怕是钱沾和郭子英博弈的结果，应该有郭子英对朝廷的试探之意。朝廷的态度要软硬适度，不能对他们有求必应，也不能盛气凌人，此事得说得委婉点儿。”</p>
林抚远说：“臣建议明确拒绝，让其自筹银两并向朝廷缴纳赋税。”</p>
钱明月摇头：“抚远，你年轻气盛，不知道为政讲究妥协与退让。”</p>
“如此，云南何不退让？”</p>
钱明月起身：“圣人，抚远，为政的进和退非常微妙，很难一言以盖之，不过，有一个最基本的规律是，强势的那一方要懂得退让，弱势的那一方要寸步不让。”</p>
“比如当初与突力和谈，我们失了榆林，处于劣势，退一步便会失节辱国，就应当分毫不让。”</p>
“又如当日鄂红河畔，大梁胜局已定，可以全部绞杀他们的精锐，但我们退一步，允许他们投降，跟他们和谈，化干戈为玉帛，这是天朝上邦的气度。”</p>
林抚远越听越窝火：分明是放虎归山，说什么化干戈为玉帛，明明是最愚蠢的妇人之仁，说什么天朝上邦的气度！</p>
“弱的一方，退一步，就会被人步步相逼欺凌，因此当有寸步不让的骨气。而强的一方，便是退一步依旧有碾压对方的能力，若为了更长远的利益，不妨增长退一步的胸襟。”</p>
“朝廷与州府，谁强谁弱一目了然，朝廷要拿出诚意来，不能上来就盛气凌人。”</p>
钱明月够耐心，也够强势：“抚远，姐姐也不是第一日处理政务了，相信姐姐，不会祸害朝廷，这件事就听姐姐的吧。”在余杭时，他总称呼她钱家姐姐。</p>
林抚远阴沉着脸：“娘娘尊贵，臣不敢攀附。”小人才称兄道弟拉拢关系！</p>
自从两人开始争执，小皇帝就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两人。</p>
还真如姐姐说的那样，林抚远小小七品编修，咄咄逼人，跟皇后争锋相对。钱明月堂堂临朝皇后，气定神闲，耐心倾听解释。</p>
只是，林抚远未免太过。小皇帝开口：“这事都听皇后的，抚远，你为皇后拟制。”</p>
林抚远只好应下。</p>
钱明月说：“免除该府三年赋税，做修建文庙府学的资费，准他征调劳役兴修府学。”这些都是虚的，曲靖府本来就不缴纳赋税，他征劳役凭的是自己的影响力而不是朝廷的诏书。</p>
“令曲靖府知府兼提学使，准设3名从七品讲学官，人员由他全权定夺并奏报朝廷。”</p>
林抚远还有意见：“七品讲学官，其他府学可是从未有过的。”</p>
“抚远，曲靖知府被地方大族架空，需要朝廷给他权柄，拿捏地方大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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