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静芙，性格善妒，拙于针织女红，更不曾为赵家绵延子孙。自从今日起，赵修玉便于崔静芙一刀两断，再无半点前尘姻缘。赵修玉所行一切事，亦与崔静芙无半点关系，如此！”
这声音铮铮如铁，然而他的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柔软。
眼前这女子，是他的妻啊，从娶她的那一日。他就从没有想过要放开她。
然而时至今日，这却是最好的选择。
崔静芙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亲耳从赵修玉的口中听到这一句。
要和离？她善妒？每一个字她都听明白了，然而耳边轰隆隆的，她又不懂。他到底说了什么，而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宋夫人也惊呆了，“修玉，你说什么傻话！”
这是他好不容易娶到手的媳妇啊，还静芙善妒，无子嗣，她一个当娘的都从没有挑剔过这儿媳妇，修玉疯了！
然而江慕乔和楚云铮却在瞬间明白了赵修玉想做什么。
“不可！”楚云铮喊了声。
江慕乔语气更激烈。“赵修玉，你不能去！你若去了就是背叛师门！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祖了？”
赵修玉神色平静，“师祖，我的眼里就是因为您，有王爷，有大齐，所以才会这么决定。你们都不必劝说，我心意已决。”
说罢，他最后看了眼崔静芙，方才决然转身。
这一转身，再想到刚刚说的要去做一件诛九族的大事，静贵身为一个母亲的预警，忽的想明白了。
她明白赵修玉想干什么了！
“不行！”静贵妃跌跌撞撞的朝着赵修玉跑去。
江慕乔和楚云铮也跟在后面，江慕乔焦心喊出声，“赵三公子，不可！你不能冲动！”
赵修玉本就站在门槛处，他头也不回，手臂往后一打，便推开了静贵妃。
江慕乔喊话的功夫，他已经走到了迎香殿内。
一把扯下层层的帐幔。
赵修玉大步走向楚文昭的床前。
病床上的楚文昭，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浑身散发着将死的腐败气味儿。
赵修玉低头看了他一眼，忽又回头。
静贵妃扶着柱子爬了起来，喊得撕心裂肺。“赵修玉，我求求你，我给你跪下了！你放过昭儿，好不好？”
好不好？
自然不好！
“姑母，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留皇上一口气在这人世间苟延残喘，不过是徒增他的苦楚。”赵修玉板着脸，眼底是看破一切的冷冽，“只不过你是他的亲娘，不忍心看他就此死去，但他活着，还不如死了！”
楚文昭活着就是受罪。是静贵妃一直看不透，一直自欺欺人而已。
静贵妃嚎啕大哭。
苦求赵修玉无门，她又哀求江慕乔和崔静芙。
“江慕乔，我错了，我给你磕头！我这就把江晗妻儿的下落告诉你，你让赵修玉住手！”
“崔静芙，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你的夫君犯下弥天大错吗？”
哭嚎声中，江慕乔静静的和赵修玉对视。
她清晰的看到了赵修玉脸上的痛苦和挣扎，杀了楚文昭，不止是杀了自己的表兄弟，他犯下的更是弑君的大罪。
他自己，还有昌平侯府满门。甚至和侯府一切关联的家族，或许都要被砍头。
他这一动手，是成千上百人的命。
“赵三公子，停手吧。”江慕乔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便是文昭痛苦不休，可他不死，便谁也没有决定他性命的权力。哪怕他生不如死。也哪怕在这床上腐朽溃败，可只要有一口气在，你便不能动手。”
赵修玉艰难开口，“师祖。文昭不可能醒来，但凡他有一丝一毫清醒的痕迹，我都不会动手。可是，他不会，他醒不来。非但醒不来，还让静贵妃如此糊涂。他在一日，便给静贵妃增添了多余的念想，也给我们带来无尽的麻烦。唯有一死，一了百了。”
“不对。”赵修玉话音落下。楚云铮忽然道，“不是一死一了百了。他若死了，才是麻烦的开始。”
楚云铮一双凤眸，睿智清冷。“赵三公子，若是本王年轻两岁，两年前一定会赞同你。但是现在不会。”
“人都不是仅仅为了自己活着。”楚云铮声音不大，然而响彻迎香殿。“你杀了皇上，固然能阻止静贵妃，可昌平侯府满门呢？即便是你已经和崔家表姐和离，可你能保证此事半点都不牵到表姐？你不能，你做不到，你控制不了这件事的后果。”
“所以，楚文昭即便该死，他也不能死到你手里。更何况，他并未犯错，也本不该死。生而为人，无法选择的除了出身，还有爹娘，有静贵妃这样一个娘亲，不是他的错。”
“赵三公子，本王言尽于此，你若还要杀了他请自便。”
赵修玉被楚云铮的话震住了。
生而为人。楚文昭他有什么错？若他还清醒，定然也会阻止太后娘娘犯下大错。
而自己，又有什么权力去夺取一个人的性命。
阎王都不来，自己凭什么做判官？
更何况还有昌平侯府，还有静芙……
赵修玉垂眸，崔静芙哭成了泪人，她勉力压抑住自己，强撑坚强。“修玉，不需要考虑我。我知道你是做大事的人，我不会阻止你。只是，我不同意和离，我既然嫁给了你，便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这一辈子生生世世，我都要跟着你。”
“当啷”一声。
赵修玉手里的碎瓷片溘然坠地。
他痛苦的跪下，对病床上的楚文昭磕了头，又对宋夫人磕了个头。
不管楚文昭该不该死，他都不能亲自动手。
即便是为了昌平侯府，为了静芙，他都不能动手。
碎瓷片落地，宋夫人面孔一白，整个人跟着瘫软在地。
“娘！”赵修玉喊了声，膝行几步，到了宋夫人的跟前。
江慕乔也连忙去看。
噪杂中，静贵妃却慌忙跑到了楚文昭的病床前。
她的文昭！她的文昭！
“他们要杀了你。”静贵妃俯身，抱着楚文昭单薄的身体喃喃道，“娘保护你，娘这一辈子什么都不要，也都会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