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伯玉良久不答话。
崔太尉一声叹息，接着又问道，“这会儿没了旁人，你且仔细想一想，在你的眼里孩子的爹娘，也就是江晗和你的儿媳妇，你可曾看得上眼他们？他们对孩子的种种，你可曾满意？你要带孩子去哪儿做什么，可曾跟他们商量过？”
江伯玉方才不屑开口。“我要带孩子去哪儿，还用得着跟他们商量？我这个当祖父的，就连这种小事都不能决定？”
崔太尉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你凭什么决定？孩子是你生的么？”
江伯玉没这本事，只得摇了摇头。
崔太尉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孩子不是你生的，你便做不了主。”
“如今你也是当祖父的人了，老朽本也不愿意多说你。可你瞧瞧。你都干了什么事儿？你天天把孩子带在身边，你让孩子的爹娘怎么看你？这孩子长大若是懂事成才了，自然还是向着自己的亲生爹娘。可若不成才，你负的起这个责任么？”崔太尉又问。
江伯玉愈发沉默，好一会儿才闷着嗓子说了句，“他若不成材，是他父母没教好，我如何担责？”
崔太尉简直无语望天，“你说你为什么担责！那孩子是你打小带在身边的，亲生父母无法都无法教养，如何能教好？伯玉，你怎么如此冥顽不灵！”
“你就是个祖父，陪孩子玩玩儿闹闹，疼疼他们，足以！”崔太尉提高了三分音调，“你若是嫌不过瘾，这般年纪也不是不能生，再找人给你生一个也就是了。何苦来哉？”
崔太尉是真起了这心思，“清乔走了这么多年了，你是如何待她的我心里也清楚的很，便是你此刻再娶，也对的上清乔了，老朽不会苛责你的。至于乔乔和江晗那里你若觉得不好意思张嘴，老朽也能替你说和！”
这话听的江伯玉无语至极，“岳丈大人莫开玩笑了，小婿都这把年纪了。如何还能想这事儿？有江晗和娘娘，此生足矣。小婿从未起过再找别的女人的心思！”
“你既然不找别的女人生，那就不许再天天霸着别人的孩子。”崔太尉轻哼，“若是觉得不过瘾不愿意，那就自己生，老朽绝对不会多管你。”
“那不是别人的孩子，那是小婿的孙子。”江伯玉一口闷干了一杯茶，仿佛那是酒一般，“我是孩子的亲祖父。怎么就不能？”
“不能！”崔太尉道，“老朽今日特意带你出来，就是为了能让你明白。做爹娘的有爹娘的责任，可你做祖父的也有祖父的责任。你若是手伸的过长，那就是越俎代庖。若是孩子好，那还好说一些。一旦孩子将来有什么问题，不止是儿媳妇会心里恼恨，更是跟儿子生分。”
“你知道老朽为什么能活这么大的岁数么？”崔太尉最后问，“老朽嗜酒如命，还喜好荤食，样样都不符合养生之道。”
江伯玉不由看向崔太尉。
人生七十古来稀，崔太尉今年已经七十有四了，可脊背挺直目光矍铄，走路带风。甚至连拐杖都抛之不用，的确罕见。可若说是养尊处优，先皇庆元帝比之条件更好。可偏偏满京城像崔太尉这般，甚至还能入朝为官去学社教书的，几乎是没有。
江伯玉恭敬道。“许是岳丈大人另有延年益寿的秘方？”
“老朽哪儿有什么秘方？”崔太尉背着手，“那是因为，老朽从不多管闲事！”
江伯玉，“……”
沉重的拍了拍江伯玉的肩膀，“不是老朽说你，伯玉，你这性子也该改一改了。也是当祖父的人了，整日却还是这般看不开，喝喝酒听听戏不好么？若是还有闲心，就去学社里多教几个学生，名利双收！不比只看着孩子强？”
“老朽走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倒底什么才是既对孩子好，又对自己好。想明白了就跟江晗说一声，让他去把娘俩接回来吧。”崔太尉目的达成，心中惦记着好酒，“你若不明白，下次再带着酒去找老朽。”
崔太尉走了。江伯玉一个人坐在茶楼里。
说书先生另拍起了惊堂木，说起了另一段故事。可江伯玉的耳边，却萦绕着刚刚听到的那一段以及崔太尉的话。
一直等到说书先生离开，茶楼的人四散，他才像是惊醒了一般走出了茶楼的门槛。
将军府里依旧空落落的，没了孩子，这里仿佛瞬间空寂了一般。
官家蒋三提心吊胆的向江伯玉行礼，“大将军，时候不早了，可是要用膳？”
江伯玉灌了一肚子的茶水，此刻也没了用膳的心情，他斟酌的对蒋三道，“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对孩子？”
蒋三犯了难，“大将军，这……”
“无妨，你直说就是。”江伯玉背着手淡淡道，“这里没有旁人，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蒋三这才道，“这本不是小人该置喙的，只不过小人也跟大将军一样是做祖父的人。大将军既然问，小人就说了。”
看了眼江伯玉，他横下心，“大将军，其实小人也觉得，有时候您担忧的委实多了一些。少夫人性格温柔，对人对事都很仔细，她把小公子照料的很好，小公子能有如今这般壮实活泼，少夫人功不可没。还有少将军，虽然粗心了些，可对孩子的疼爱也是到了骨子里的。不知大将军您是否注意了，少将军这般粗人在抱孩子之前都不自觉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手。”
“是否疼爱孩子，不止要看表面的。”蒋三道，“大将军您是爱之深责之切，所以对少将军和少夫人要求严格。但没有人是天生就会做爹娘的，少将军和少夫人也在学，并且在小人看来，他们已经比一些年轻人做的好多了。还请大将军您能多给他们一些时间，也莫过多的苛责。”
蒋三字字句句都是替江晗和香秀说话，虽然并未提及自己，可他的意思江伯玉已经彻底明白了。
“那在你看来，我也是管得多了？”江伯玉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