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帝也想起来了，前几日沈娇缠着自己说是要来找皇后问个究竟，若是在那个时候她就预备给皇后下牵机之毒，到了今日不是正好吗
“让沈娇过来。”庆元帝声如寒冰，从嗓子中挤出一句。
说罢之后，庆元帝又扫了眼满殿的人，冷眼道，“叫他们退下。”
太医院的人顺着往外走，江慕乔也跟着走。
可人还没出殿门便被庆元帝叫住，“老二媳妇，你留下。”
江慕乔脚步一顿，只得停下。
没了旁人。庆元帝精气神儿迅速衰败，他脊背微微佝偻，望着江慕乔道，“老二媳妇。你素来和娇贵嫔交好，她怎么会这样做”
江慕乔无言以对。
庆元帝也并非执着的求一个答案，他怅然的摆摆手，靠在椅子上等着沈娇过来。
纵然是半夜，可沈娇也来的很快，甚至还带着妆，她眉目平静，不急不徐。脸上没有一丝异样。
见她这样，庆元帝心都凉了。
若非早知如此，又何至于这么冷静
“果然是你。”庆元帝从齿缝中挤出一句，“朕答应会为你主持公道，沈娇，你为什么”
沈娇抬起头望着庆元帝。
她姣好的眉眼带着笑，“皇上，您说为什么您若真能为臣妾主持公道，皇后也不会活到今天。”
庆元帝额角青筋暴绽，咬牙切齿道，“沈娇，朕为你做的还不够吗”
沈娇笑出声，“皇上，您为臣妾做了什么皇后要毒害臣妾，您不过把她关了起来，甚至连封号都不曾除去。还有臣妾祖父死去的真相，您又为何不告诉臣妾。”
庆元帝神色一凛，“你知道了”
“知道了。”沈娇笑出了眼泪，“皇上，您说新仇旧恨的，臣妾能放过皇后”
看了眼地上皇后的尸身，她笑吟吟道，“皇上，反正皇后也死了。臣妾也就这样了，要杀要剐任凭皇上处置。”
她从容而立，脊背挺直的站在庆元帝面前。
放在心尖上的人却做了最戳心窝的事，庆元帝心头抽痛，脊背愈发下弯了几分，“沈娇，朕一心待你，你平日里跟朕说的话都是哄朕的不成。”
沈娇眼圈一红，眼泪簌簌落下，却不发一言。
庆元帝心若死灰。
他是一朝天子，掌握天下人的生杀大权，没什么是求而不得的。
可他现在知道了。让他无法控制的除了生死，还有感情。
皇后的死对他是个打击，沈娇的承认却又是另一种打击。庆元帝身子摇摇晃晃，脸色溃败。
陈公公扶着他坐在地上，连忙高呼，“安王妃给皇上瞧瞧”
皇上的病症发作的又急又猛，不过片刻便昏了过去，江慕乔等不到汤药，她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并指如飞，银针刺入神庭、印堂等几处要穴。
银针明晃晃的扎在皇上的头上，陈公公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声音都颤了，“王妃，您能救回皇上的，对不对”
那可是人的头啊，若是安王妃失手，一旦她失手
陈公公打了个寒战，他不敢想这件事的后果。
江慕乔一言不发，施针片刻后方才收手。
不待陈公公问如何。皇上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往日精明清湛的眼眸，此刻充满浑浊疲惫。
被陈公公扶着重新坐起，庆元帝看向沈娇，嘴唇抖了抖。
沈娇泪如雨下，隔着几步给皇上行了个礼。
“罢了。”庆元帝撇开脸，嗓音低哑，“你虽然毒杀皇后，可朕却不舍得杀你。沈娇，你骗了朕。”
最后的四个字，几乎带着从血脉中剥离的痛苦。
他对皇后有过真情，对沈娇同样有，被至亲至今之人背叛。若锥心之痛。
庆元帝垂下眼眸，许久才低声道，“朕不舍得杀你，却也不会再见你。沈娇。朕原本打算让皇后永远不得踏出含凉殿一步，可事到如今，你便替代了皇后，日日夜夜的替她守着这宫殿。”
沈娇匍匐跪地。“臣妾遵旨。”
微微喘了一口气，庆元帝一字一顿道，“小陈子宣旨，昭告皇后发了急病，半夜薨。另外今晚含凉殿之事，若传出去只言片语，朕诛了他的九族”
陈公公连忙应下。
又见庆元帝脸色实在不好，他忧心忡忡，“皇上，您先回去休息休息。奴婢叫人按着前几日安王妃开的药方给您熬药，皇上，您可不能出事。”
庆元帝疲惫点头。
一夜的巨变，再加上病痛的折磨，这位曾经精明慨然的帝王，几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江慕乔在心中长叹一声，走上前道。“父皇，您今日昏迷对您的身体很不好，日后请您务必保重身体。还有那药方是几日前的，儿臣再给您调一个。”
陈公公连忙叫人送上了笔墨纸砚，反复斟酌之后，江慕乔开了一张眼下最适宜皇上的方子。
递了过去，陈公公双手接住。
瞟了眼那药方，庆元帝的目光又从沈娇身上划过。他脊背动了动，又对江慕乔道，“老二媳妇，天要亮了，你陪着娇贵嫔最后一刻。”
皇上话音刚落，沈娇忽然痛哭起来。
她膝行了几步跪在庆元帝的身后，眼泪流了满脸。
听着身后的哭声，庆元帝显出哀切不忍，然而他固执的没有再回头，只叹息了声，“娇娇，你这又是何必”
“小陈子，走”
庆元帝的身影走出去老远，沈娇才怔怔回神。
江慕乔默默的递了个帕子。
沈娇捏着，眼泪又忽然涌出，她微微闭了闭眼睛，自嘲的笑道，“我本以为，我对他毫无感情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江慕乔在一旁道，“他的确待你极好。”
沈娇满面苦涩，“是。他给我无上的宠爱，宫中没有一个女人能比我更风光。可安王妃你可知晓，每次只要我稍稍感动之时，就会想起来他这么对待过多少女人我算什么，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又有什么可感动的。”
江慕乔听的心中酸胀，“娇贵嫔，那你可曾想过，你起了这种心思，是不是本就说明你也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