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雀榜打榜的消息传开,可最先让船被迫停下的,是一颗射进船体的子弹,外加那艘“渔民”渔船的撞击。
可出这片海域的渔船只都会经过严格的筛查,对于那颗子弹,董今生给出了他的解释:
——“曹猎擅长武器和攀岩,曾在敌军把军队前锋小队炸成废铜炼铁的情况下,组装出几十武器争取战机。
如果谁能利用这房间里的一切,组装成一把武器,发出那颗子弹,并且将武器拆解还原,那一定是曹猎。”
后来检查那艘渔船,发现船体里面有部分零件拆掉又回归原位的痕迹。
老黑和灰鹞在海军出海前已经失去踪迹,劫持贺忱那艘船沉入海底,再没有找到其他人的痕迹。
那晚,船归海岸间,贺忱身上的伤口简单处理,他来一层甲板透口气。也是在这个时候,贺忱看到船舱顶部有光亮着,他往后退几步,几乎到船边,看到船顶部,一群人在一起,围着一张简易桌,似乎在严肃的讨论着什么。
因为离得比较远,所以听的很模糊,借着旁边白织灯光,贺忱能依稀看到周围人的轮廓。大概七八个人,大部分是军人,身着制服且身型挺立,其中一个制服外套搭在肩上,个头教身旁几个要稍微低一些,却最为挺拔,说不出的威严——贺忱认出了那个人,他被解救的时候,就是这个人来看的自己,给他包扎的军医介绍过,那是海军军长雍休。
这时雍休稍微错开一些,贺忱才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那是董今生。彼时的董今生站在那里,正是这群人最中心的位置,听旁边几个人陆续说话,偶尔几句,游刃有余。
贺忱本无意偷听什么,他知道军事隐秘,正要走开,忽而灯光一暗,只见董今生双手附案在桌边,也是这一附身,错开一个缝隙,贺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代月正侧身站在那里,和董今生隔了三个人的距离,是斜对着董今生和雍休的位置,抬头就能看到这两人,却是白织灯的暗区。刚才董今生挡着没能看到。
此时的代月微微躬着身子,海风将白衬衫裹在他身上,月光落在他的肩上。
目光所及,贺忱却忽然觉得胸口紧紧一撺,一阵触动:明明还是那个人,明明还是习惯性的躬身而立,是那么谦卑又无精打采的姿态,明明比之前更要单薄,可是代月就站在那里,站在高处,却是从未见过的挺拔和坚毅。
贺忱忽然意识到:这是边疆,是他守过十几年的地方。
曾经淬炼和铸就的,在这远远的一眼,只窥见一二。
他,本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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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忱这一眼看的惊心动魄,忽见代月一抬头,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
贺忱不知怎么竟然吓了一跳,他迎上那注视,可是很快那视线就不着痕迹的移开了。
贺忱顿觉心中一阵失落,愣了几秒,才收回目光,挪动起脚步,来到更远处的甲板边。他双手交叉撑在围栏上,船行驶的不算快,岸边的灯光若隐若现,慢镜头一般缓慢拉近。
他猛然意识到:这景色,他差点就再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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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还在海上,月色所及处,看那人还在等着。
那短暂又紧密的会议结束,代月从船顶下来,穿过夜色,向船边围栏走去。这一步步靠近,贺忱很快注意到有人来了,也很快认出那是代月。
夜色太深,贺忱看不清代月的神色,只觉他走的不疾不徐,于是贺忱站直身子,也向前走了几步,便又停下。
代月此时竟然想起了八年前,抓捕彭沙那次后,他也是这样,惴惴不安的等着。
命运就像是个有恶趣味的导演,让同样的剧本变个时间,在不同人的身上一遍遍的重现。只是这次,代月所演绎的角色不同。
再来一次的话,他还会作出一样的选择么?
后悔么?
怕么?
代月一步步走过去,贺忱依旧原地等着,想要上前却只能原地等着。
贺忱曾想过很多个他们再次相逢的场景,可是他没有想到,代月也没有想到,他们就这样再次见面。
代月来到贺忱面前,一步的距离,两人看着彼此。
“走走吧?”
“好。”
他们就这样说了第一句话,平静又简单。
俩人就真的再没说什么。他们只是相伴走着,在空寂的甲板上散步。
有阵风走过,掀起船下的浪,那细碎的浪花打在船头,碎开。
月色依旧不改,又格外开恩。
他们走了有一会儿。
“贺忱。”代月呼唤着贺忱的名字。
“嗯。”贺忱应到。
他们又走了几步,代月再次开口,声音依然很轻:“在边境的这些年,经历越多,越明白一件事:生而渺小,太多无能为力,太多担不起。人的力量太小了,有时候拼尽全力,也不过是这汪洋大海的一滴水。”
“我知道。”贺忱说。
“可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嗯。”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话到这里,贺忱心中忽然冒出这个想法。
是啊,他们现在是以怎样的身份谈话?比上下级更语重心长,比爱人更厚重浓烈。
不用修饰最初的那份孤勇,不再回避内心切身的恐惧。他们在此刻对彼此的执念释怀。
谁不是对生命心存敬畏,又凭一腔热血身先士卒。前赴,后继。只是,他们都已经不再是讲道理的年纪。
简单的几句,胜过万千言语。
他们走到头的围栏边,俩人并肩站着,比刚才散步的时候更近了。
风很轻,月光像是铺在海面的薄纱,轻柔动人,月色绵延深处,是那岸边等着的万家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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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到岸上,董今生和雍休他们先回本部,贺忱被安排先在凉山分局做详细笔录,同时休息片刻,第二天一早前往建安第一人民医院做详细检查。
笔录这边齐晖没有催时间,但贺忱也确实没有休息好。一大早就被凉山局大院的动静吵醒了。
几辆车制动的声音传来的时候,贺忱翻个身没打算起床。院子里一阵吵吵闹闹,贺忱看了眼时间想再休息会。一阵激烈的争吵开始时,贺忱就一骨碌从床上起来了。
这争吵声是俩人,这俩人贺忱都认得:一个是代月,一个是张绘。
贺忱这边刚出屋,门口小警察看到了,赶忙上前递上个军大衣,热情的说要带着去吃早饭。估计是齐晖交代好的,贺忱想。不过凉山这边早晚温差大,这一大早温度是够呛,贺忱也没客气,披上军大衣,就跟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