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7年2月，地球上人类之外的生物由于暂未解开的原因异化，基因突变加剧，新公布的人类无保护存活率降到了3.3%，非短期致命感染的预计存活时间修正为三至五年，前提是能得到平均水平线以上的治疗。
冬阳阴一时又晴一时，熟悉的乱流依然在外肆意翻卷。
谭速因扎进实验室，时间又开始匀速流动。下午两点多，他做完实验记录，想起来该去吃饭了。实验室的门打开，他在终端屏幕上浏览着今日的菜单，这个时间不少菜都没有了。
半个身影映入眼帘，谭速因稍低头看着终端，没有看对方，基地里的警卫都这个打扮。
“谭教授。”
谭速因这才转头一看，将对方上下打量一眼。蒋煅显然最终还是决定留了下来。
“要一起吃吗？”谭速因指指头顶餐厅字样的门牌。
“不了，还要换岗。围巾还给你，我洗过了，或许你可以自己再消一下毒。”蒋煅伸着手，将叠得格外规整跟豆腐块儿一般的围巾递给谭速因。
谭速因挑了挑眉，接过来，“我记得警卫用水有限额。”
蒋煅沉默了一秒钟，“我洗澡的时候顺便洗的。”
谭速因点点头，因为今天的实验很顺利，心情还不错。他走出一步，又扭头道：“你的东西可以随时来取，我也可以让人工智能给你送过去。”说完他就踏进了餐厅。
蒋煅转身朝外面走，这里离实验区域很近，他现在只是最低权限的初级警卫，再接近会收到系统警告。没一会儿，安保部发给他的终端微震了一下，他抬起来点开，“FromS004谭速因：这是我的内部通讯号，只能在基地内部非限制区域使用，另外，每条通讯都受系统全程筛查。”
谭速因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偏头看送餐的人工智能有没有来。他低头时，突然发现自己右手手臂内侧有一个小红点，看着像被蚊子咬的，但他的实验室没有养蚊子。在回基地前他也没有受伤，怎么会出现这个小红点？他摸了摸，不痛不痒没什么特别的。此时餐送到面前，他迅速地吃饭不提。
蒋煅往公共区域走，想到自己本该等把衣服洗了一起送还才合适，以免耽误人家的时间。
迎面走来一位女研究员，彼此不认识。从蒋煅身边走过时，女研究员侧首仔细地看了他两秒钟，目光锁住他的脸，毫不避讳，而后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去继续朝实验区域走。她看他时，他也在看着她。
味觉已经快忘记了熟悉的味道，谭速因吃得很快。食堂的厨师手艺一流，味道不会差，可惜这里对美食感兴趣的人太少了，不少人都像谭速因一样，进食只是一件维持生命的事情，研究对他们更重要，饭可以不吃，研究不能中断。
灾降以来，很多人都失去了活着的意义，绝大多数人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活着本身。而他们这小部分人，或许可以左右地球未来的每一个重要进程。
蒋煅以前还在军队时，见过据说是当时最仿真的人工智能，他依然可以通过观察准确地判断其不是人类。来到基地，这里除了大量的机械型人工智能外，还存在少量仿真度超高的人型人工智能，某个准入权限最高的区域里，听说有一个知情者外谁都区别不出来的模拟度达到98.1%的人工智能。而方才与他对视的女研究员，他能判断出对方是人工智能，她的眼神是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检测，扭动脖子的动作不及常人的灵活自如，其每一步的步幅都整齐划一没有偏差。
晚间已经过了23点，谭速因按下按钮，将样本X30号收回储存箱内。这个恒温储存室温度在-18摄氏度，该样本至今还能散发出腥臭的味道。每次进来他都会穿上隔离防护服，不污染样本之余，还不想被冻成冰棍。
谭速因走出来，见到一位有名的老研究员，向老人点头致意。
“请等一等，谭教授。”老研究员将他唤住。
“有什么事吗秦教授，秦先生怎么没陪着您？”
这位老教授头发几乎全白，背已挺不直了，依然坚持待在实验室潜心研究。他的独子秦先生陪他住在基地里，听说以前也是很有才华的研究员，在一次峡谷实地考察中遭遇洪水爆发，住院了很长时间，后来跟着父亲一起加入了基地，基地利用中湾投资的资源，治好了秦先生。
“我想参与对样本X30号的研究，不知道谭教授意下如何？”
“申请通过后，您的权限应该可以自主提取，不需要我同意，届时同项目资料都是云端共享的。”谭速因温和而谦逊地道。
“是这样，申请已经通过了，但还需要你的附署才能获准，而且既然是你送回来的，无论如何都应该先经过你的许可。”老教授身体已经不比前几年，好在说话的时候精神头儿格外足。
谭速因对还需要自己通过这一点感到疑惑，但还是道：“您客气了，每一个真正为科学鞠躬尽瘁的人，都不会被拒之门外。”他当即就查看系统邮件，一个小时前的确收到了系统发来的待附署文件，只是他开了免打扰，除非事情十分危急，否则任何通讯都不会提醒。
阅读过短短一页的申请，他将自己的名字签在了右下角。“好了，秦教授。”
“谢谢，希望大家共同的努力绝不白费。”秦教授刷开储存室的门，迈着有点颤巍巍的步伐走了进去。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自己到了秦教授的年纪，还能继续做研究吗？谭速因想着，往实验区域走去。
基地外，相距不到三公里的地方，深夜的野外依旧有气流乱卷。黑暗里有什么条状物迅速地抬起又挥下，在空气里压迫出风声。察觉到异样，在基地附近负责巡逻的第四小队里，有人朝着那个方向敏捷地转身察看。小队的八个人纷纷警惕。
“啊！”走在最末的队员突然发出一声惊叫，队员们迅速转向他。只见一根形似象鼻子的长条勒住了那名队员的脖子，快速地往后拖动，该队员的枪掉在地上，双腿在地上使劲蹬搓，手抓着长条竭力想要挣脱，却被勒得愈紧，他脖子处的防护服都往里陷下去了一寸。
砰砰砰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
那名队员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奄奄一息，头盔碎裂，脖子被勒得都细了一圈，不知道还有没有得救。
队员们防护服上的照明灯随着他们的奔跑，在黑暗里划出一道道凌乱的光，那道黑影时隐时现，凌空挥舞，接连三下，把三个人一一撞翻。
小队队长急向基地发出警报与救援讯号，“第四小队呼叫……”他刚开口，声音便卡在嗓子里戛然而止。另一条从黑暗里迅猛出击的影子露出锋利的尖刺，突破了他防护服的保护，当胸刺入。尖刺拔出，血往下滴落，队长右侧胸膛上的血洞如泉眼一般，汩汩往外冒着鲜红的液体，他双膝不听使唤，双手失力地跪倒在地，在这一汪血泊里没有等来救援。
八道光束照向不同的方向，在暗夜里微微晃动，血腥弥漫的空气里响着咀嚼的声音。
其中一个人几根手指摸索着，按下一个按钮，气若游丝地挤出两个字：“警报……”第二字的音节发了大半，一个影子跺下，将这只手嵌进了这个人的胸膛。
路过3号实验室时，谭速因听到里面传来一声不算大的爆响。他想笑但是忍住了。在这里拥有自己单独实验室的研究员，无论他们的研究有多奇怪都是被允许的，如果危险系数较大，基地自然会专门提供更高级别的安全保障。3号实验室的这位河教授，他的研究领域属于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前不久他还研究过某种动物的屁。
不一会儿，谭速因就见着河教授从实验室里跑了出来，里面除烟设备在呼呼地清理着现场。抬着双臂的河教授撞见谭速因，略带尴尬地笑了笑，“见笑见笑，手麻了，一会儿就好，别担心。”
“我不担心。”谭速因微笑着应了一句，将垂下来的一缕刘海拨开，朝着自己的实验室走去。打开门后，他扶了扶眼镜，打了个呵欠，看看时间已经23点57分。
当初那颗小植株如今已九厘米高了，而且还开了一朵娇艳的小花。观察了小植株一会儿，他的终端上收到系统发出的通知，说是检测到近日基地周围生物活动异常，让所有人暂停一切外出活动，外出申请恢复时间另行通知。
2月还属于冬季的尾巴，基地所在的大片区域天气突然热了起来，从冬入夏，迎来大量降雨，每天都是阵雨一波接一波，河流水位日渐上涨，一条每年只存在12-48天的时令支流延伸而出，一夜之间奇迹般地淌过了一百多公里，流经基地之下，让基地变得凌驾河流之上，主建筑之下的支架下端泡在了水里。
这条支流在D城与干流会合，流向入海口。
“就目前我们掌握到的情况，这条反常复苏的支流最终连接到海域，这两天基地附近的巡逻小队夜间遭到攻击，推测有可能是水里上岸的异化生物。”基地小部分人参加的秘密会议上，有人如是说。
“跟此前高教授带领的科考队在霞尽海域遇到的那个生物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但是小队发回的少量画面里，袭击他们的生物跟那个大家伙并不相似。”
“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物种？看起来跟地球异化的原生动物不太一样……不会真的是外星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