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树叶的缝隙里望过去，谭速因看到池面上的残枝落叶往上抬了抬，不是被池边的植物人搅动，是整体呈一个伞面状往上浮了一点距离，那个植物人没有察觉到。
水面在微不可察地缓慢抬升，直到浸没肉藤的高度明显攀升时，植物人终于发现池水的异常，他往回缩，肉藤绷紧，被水面底下的什么东西给扯住了，拉不回来。他猛地一用力，末端一阵剧痛，扯回来的部分血流汩汩，末端已经断掉了。
植物人往后疾退，笨重的身躯左右蹭着，探进水里的肉藤纷纷崩紧，他犹豫的数秒间，池边的漂浮物被推到了岸上，一个黑色的圆顶自水面下升起，其下呈圆柱形，往下越来越宽，隐约能看到水面下浮动的肉藤时，庞然大物已经浮出水面超过了十五米，遮蔽住了自头顶空隙透下来的光线。
巨大的阴影撑开树冠，将岸上的植物人笼罩住。后者此刻顾不了肉藤，拼命往后扯，根根断裂。
谭速因感应到的脑电波尽是一声声凄厉的尖叫。
岸边三米多高的植物人被池中的黑影整个挡住，谭速因这里看不到，在尖叫里，他听到了撕扯跟啃嚼的惊悚声音，血自阴影边缘流出来，染红了野花和青草，流向池中，像红墨水一样缓缓化开。
谭速因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发出声音，睁眼看着。
这片区域没有在录像里出现过，是这里的战斗不够精彩吗？潜伏在水池里，还懂得掩盖行迹，这不够精彩？谭速因回忆着自己遇到过的植物人，这么聪明的少之又少。这么高的参赛者，他出发的时候不应该没注意到。
不到两分钟，水池边大嚼的余音渐歇，水池里的家伙发出像饱嗝一样的声音，缓缓地沉了下去。
水面很快恢复平静，血腥味四溢，除了血，岸边连骨头都不剩，据谭速因的研究，大型植物人内部是有骨骼的。
同类相啖。
谭速因安静思索着，水面已平静了一会儿，他不打算太快现身。刚才水池里那个植物人也是黑色，他今天进森林前看到的地下营地里的植物人都是绿色的，有深有浅，但都是绿色，之前他在那名女警卫身上找到的影像里，那个是橙色的，这跟他们内部的等级有关吗？
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谭速因弯腰低头，朝着反方向缓慢潜行。
再次看到计数器时，比赛已经进行了十五个小时，目前存留人数为53。他低头正准备离开这里，有脑电波传来了笑声，他转过身望向信息传来的地方，那里的人除了露出的皮肤上分布着斑驳的绿外，跟人没有什么区别，他在其脸上看到属于人类的笑容，对方狭长的眼缝里露出幽光，嘴角的笑意一点都不僵硬。
据谭速因的观察，接近人类形貌的，基本上都会不少地球语言。
“‘进化’得这么完整的并不多，真的很可惜，我是真心这么觉得。”脑电波送来对方的惋惜，谭速因能感受到其中不作假的诚挚口吻。
“是吗？”谭速因说着，活动脖颈，盯着其一举一动，同时不忘听取森林里其他的声响。
“你是卡布瑞家的，还是文家的，看来都不是。”对方自顾自地自问自答，眼里含着并不掩饰的轻蔑。
看来还没动手，就被小看了。谭速因露出笑容。
他看到对方的右手迅速地探向后腰，掏出了一把类似弩的冷兵器。植物人们引以为豪的武器便是自己，进来是不允许带任何武器的，这个人是走了后门？
谭速因跑动起来，那支弩瞄准他的身影连发八下，嗖嗖的冷风自耳畔刮过，脸上被划下一道血痕，裤脚上留下了其中的一枚钉刺，他低头看了一眼，没有伤到脚，钉刺穿透布料两次，挂在了上面。
“运气很好嘛。”对方冰冷地道。
也许吧，他训练敏捷与闪避时受过的伤可远不止这点。
绿斑植物人收回武器，朝着谭速因追去。两人中间隔了一行环抱粗的树木，对方越追越近，谭速因自知体力有限，猛然刹住，当先冲向了对方，赤手空拳的正式对敌，他还是第一次。
手臂相击，谭速因觉得自己的骨头都震得痛。
对方蹙眉，没想到谭速因的力道出乎意料的强悍，这人甚至往后仰着退了一步，以闪过谭速因的右勾拳。
植物人神情严肃起来，往后跃起落在两米开外，活动了一下震疼的肩膀，一脚后撤，终于摆出了认真对待的架势。
对方出拳带着劲风，谭速因偏头避开，挥掌相抗。植物人另一手朝着他腰侧抓去，他堪堪弓腰闪开，对方将一块碎布片抓在了掌心。腰侧现出两道指甲的划痕，没有破皮，暗红色若隐若现。
场外的大屏幕下，于之失望地回到凳子上坐下，他只在屏幕上看到谭速因两次，都只是一闪而过，上一次看到他是半个小时前，没镜头也许就是没遇到危险吧。他捏了捏鼻子，虽然是自己的衣服，但一下子叠加在一起真的杀伤力十足，他挪了挪，离蒋煅远一点。
蒋煅望着满屏的郁郁葱葱，别说谭速因，其他人的身影也不容易捕捉到，他在此前的十几个小时里，在这块大屏幕上看过三场植物人之间的战斗，没多少花哨，就是力量的对决，往往是块头大的取胜，但偷袭也有看到过四次，说他们没头脑确实不怎么聪明，说他们讲公平却又善于坐收渔翁之利，其实行为模式跟人类没有太大差别。
谭速因胸膛起伏，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抬手抹了下嘴角的血，看也不看，只牢牢地盯着对方，眼神自始至终带着一分挑衅。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摘下了眼镜抛往身后的草地上。
植物人唇上染血，和着一颗牙齿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看来真是看走眼了，你在人类军队训练过？”
谭速因没搭他的话。
对方脸上出现了一丝犹豫，“你是谁派出去的？”
谭速因启唇，轻吐二字，“你猜。”
“不说的话，我也没办法了。”植物人眼含杀气，“而且，你身上有人类的味道。”
谭速因点点头，“说不定我就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