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的疲倦是无法避免的，接二连三的刺激下想的事太多，莫子缘最终是陷入深度睡眠。这个小小的房间，意外能给人极大的安全感。
再醒来时，昨天盖在苏忆白身上的被子到了自己身上，而强行赖在怀中的少女已经没了踪影。莫子缘感觉手臂有些发麻——被当一个晚上的枕头，血管和肌肉被长时间压迫，没几个人能受得了。
这个房子的采光不太行，窗户上的蓝玻璃过滤了其他的色彩光，昏暗的室内看不出时间。迷迷糊糊拿起手机，已经十一点多了，这对于少有赖床的莫子缘有些不可思议。
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昨天想的……该交给苏忆白的那些。但那丫头，又跑哪儿去了？
简单用水冲了把脸出门，现在的环境没给莫子缘打理的条件。他没打算睡这边的，毕竟要和那丫头保持距离，要认清现实，他和苏忆白是不可能的……吗？
昨夜少女的呢喃又出现在耳畔。
“我想要你陪着我，一辈子都陪着我……但不是以我大叔的身份。”
不以大叔的身份，又要陪她一辈子？那个莫子缘想都不敢去想的可能性悄然生长扩张，挤占着之前那些令人悲观的想法的空间。
不管怎么说，这个问题，都得和苏忆白好好聊一下才是。
在这之前，还是先回家打理一下形象吧，穿一身被睡皱的衬衣不是他的风格。衬衣口袋处因为被拽了一晚上现在皱不拉几，实在有些难看……这丫头是怕他溜走吗？莫子缘苦笑着把衣衫勉强扯正，倒不是怪苏忆白把他衣服弄皱，就单纯觉得……到底还是小孩子啊。
在自家楼下停好车，恰好遇到了回家吃完饭正赶往科室的王大妈。
平静了一晚上，那丫头回去没？顾不上形象上的难堪，莫子缘挥挥手拦住了多年考邻居。
“王妈！丫头她今早回来了吗？”昨天等着苏忆白洗漱完给她解释时莫子缘就给这个邻居发了消息报平安，至少不让人彻夜担心。
“回是回来了……”被莫子缘拦住，王大妈表情有些怪异，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心翼翼发问：“子缘啊，你把她母亲的事，告诉她了？”对于苏忆白的家事，这所医院的老医护们或多或少会有一些了解。
“诶？”那丫头会到处宣扬这种事吗？还是说她情绪还没调节过来？
“她一回来就问我……知不知道她妈妈埋在哪。”王大妈不知道怎么解释，今早她还没出门，苏忆白就回来了。然后用一种极其勉强的笑容，询问着自己母亲最后的归宿。
隐瞒苏丽死亡这件事，是在莫子缘决定把苏忆白带回来时，所有医护共同约好的。少女的成长太让人心疼，其光环又那么耀眼，如果这个天才的成长因为什么事而夭折，这群专注在医学界摸爬打滚的人无法原谅自己。
但是谁都清楚，他们无权隐瞒这个少女。
所以，面对苏忆白的问题，王大妈犹豫过后，还是将具体地点告诉了她。
“子缘，忆白她……哎，到底是个孩子，你多开导开导她。你们俩啊，都是有天赋却被生活打压的人，都要看开点。”赶着去办公室，王大妈没等莫子缘回话，叹口气继续往科室走。
莫子缘无声点了点头。
天气预报并不准，说好早上就停雨，现在的天空却依然飘荡着些许雨丝。对于赶路的人来说，打伞太小题大作，不打伞又会积少成多。反正怎样都难搞。
回家梳妆整洁后，莫子缘直接赶往了埋葬着苏丽的公墓。
在国庆期间来墓地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都是因为家人祭日特地前来。
还没上山，莫子缘就看到了苏丽墓前的那个身影，小小的，一身雪白，跪坐在那儿。除了头上那条白缎，没有任何挡雨的措施。
“这么不知道照顾自己，你妈妈看到该怎么想？”把伞倾斜过去帮少女挡住飘飞的雨丝，莫子缘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两天发生的事多且突然，让人难以应对。
“为什么今天还会下雨……我想给妈妈烧点钱都做不到。”没回答莫子缘的问题，苏忆白跪在原地，对着墓碑发呆。
好久……好久没见过母亲了。
害怕思念将自己淹没，苏忆白连苏丽的照片都不敢拿出来看，只是藏在角落，小心携带。
她怎么都想不到，那个一直逃避的面容，那个日渐模糊的面容，最后竟是通过镶嵌在墓碑上丢了色彩的照片，重新刻入脑海。
身旁是一叠整齐的黄纸，身前还有一张，冒着点点红光飘着青烟正和雨丝抗衡。
“就算真有鬼魂，你现在烧，她也收不到的，等天气好点再来吧。”蹲下身子，增大伞的挡雨面，也帮那张顽强燃烧的黄纸挡住了风。这样冰凉的大理石砖，这丫头跪了多久了？莫子缘看到了苏忆白脸上的泪痕，即便飞雨也无法覆盖的泪痕。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没有斥责，平平淡淡的语气，“她是我妈妈啊，没在妈妈生病时照顾她，没见她最后一面，我连给她守孝的机会都没了……你为什么……要剥夺我作为她女儿的权利。”
莫子缘哽住。
早就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昨天晚上苏忆白没逼问，他以为……他怎么能以为这个女生不在乎呢？
因为昨夜那句话而悦动的情绪，在此刻彻底冷静——他哪来的厚脸皮，还去想那样的可能性？原来让他感到冷的不是脚下的石砖，是苏忆白曾像小太阳那般温暖他的光。
“莫子缘，你是怕我觉得，你杀了我妈妈吗？”没得到回复，苏忆白偏过头，满布血丝的眼睛噙不住太多泪水，顺着她的动作滑落。
“我以后也会是医生……也会走上手术台……也会有失败的时候……”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有那种无理取闹的想法？”凭什么觉得我会因为这样的事讨厌你？
苏忆白现在很纠结。她讨厌莫子缘吗？不可能，这个男人已经彻底在她心底扎根，讨厌不起来，更恨不起来。现在这样不留情面的指责，除了隐瞒，更气的是他对自己的误解吧。
很难受，真的很难受。苏忆白感觉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慢慢接受这个事实，再去思考以后怎么走。
“丫头，我知道现在对你说的对不起很苍白，但……那个时候你刚高考完，录取通知书都没收到，又没成年，我不敢想象，你在那个时候知道苏丽死亡，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至于之后没告诉你……”是的，是因为我自私，这个原因，不能对你说。沉默下去，莫子缘不再开口，只是眼神渐渐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