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天冲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要与对方打持久战的准备，故而无论战局如何变幻，他是绝不可能动摇分毫的。
更何况，现而今处境最是艰难的，莫过于乔凉夕。
她固然能用雷霆手段暂时喝止住将士们的纷纷议论，可这终归不是什么收心的手段。
越是打压，就越是可能造成不满。
诚然，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已然是皇后娘娘在情势危急之下，迫于无奈而做出的抉择。
可等他们击退了来犯的蛮子，转头却不得不面对其余将士的诸多猜忌，这样的煎熬，于每一位豁出性命去博的铁血男儿们而言，无疑是致命的。
“这算什么？”
“我们在前头拼命杀敌，他们不帮忙就算了，还一个劲儿的泼冷水？”
“陛下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拉到军中来？”
“快别说这些了，万一要是被皇后娘娘听见了，心中定是不好受。”
“得亏是岑将军命我们前来，若是不然，当真不知道皇后娘娘要如何才能坚持的下来。”
“谁说不是呢，可是再仔细想想，这些传言倒也不像是空穴来风，你们说会不会……”
明明前一秒还在替乔凉夕鸣不平，但一转瞬的功夫，却也有人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心下疑惑。
纵是战战兢兢，却也是带着些笃定心思的。
哪怕是与乔凉夕多次出生入死，但尊卑摆在跟前，他们谁都没有办法保证，站在自己眼前，被他们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的人，就是真真切切，再无遮掩的。
更何况，站在乔凉夕那个位置，她若是当真想要筹谋些什么，委实不是什么难事。
“瞎说什么呢！”
诚然说者无心，可若然被人误会了什么，总也免不起会生出些什么旁的心思。
这赫然的一句怒斥，着实让身旁的将士们错愕不已。
可不过转瞬的功夫，好容易被压下来多议论声却是再一起响了起来。
“这仗还有什么意思？分明就是故意的。”
“说得好听是蛮子们再三运作，也谁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皇后娘娘授意的。”
“就是，他们要是早已经凑在一起密谋了，这一切还不是全由着他们说了算！”
尽管此前才刚被乔凉夕呵斥了好几番，可毕竟是将蛮子们击退了许多次，在这种不容置喙的现实跟前，乔凉夕显然是尚未显露出哪怕一星半点的虚伪姿态。
饶是被他们这般苛责，她终归也还忍着。
彼时却是无人知道乔凉夕心底里的煎熬，权且不论对面蛮子们意图做些什么，单是眼前自家军中的麻烦事，就委实让她招架不住。
披着满身疲惫回营时，乔凉夕挥退了身边的一众侍卫，说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可等到周遭再无繁杂声响时，她脑海里却又不时闪现出先前众说纷纭的阵势。
诚然，乔凉夕始终笃信身正不怕影子斜，然如今终归是孤身奋战，多少总是心有戚戚然。
更遑论她还要分神念着闫寒晨身上的伤。
先前征讨贾天冲时，他虽堪堪避过一场生死，但终归是大伤小伤不断，虽说乔凉夕未必比他好上多少，可也总归是偶尔将养着。
但闫寒晨却是不同。
如果不是被乔凉夕言之凿凿的要求停下来休息，那人是绝不可能应允的。
乔凉夕想到此处，心底里又不自觉生出了些怅然意。
“要是被你知道了，又会怎么样呢？”乔凉夕暗暗苦笑道。
闫寒晨的心思，她自然也是清楚的，若是那人在旁，是绝不可能眼看着乔凉夕受这样的委屈。
恐怕不惜当众斩杀胡言乱语的将士，也要还她清白。
这样的事，此前也并非没有过。
只是，乔凉夕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胆寒。
当前的现实无一不是在告诫乔凉夕，但凡再遇上这样的麻烦，绝不可能再以暴力镇压。
他们或许能被震慑一次两次，却绝无可能次次都让人如愿。
纵然尚且不曾有人再度当着她的面提出所求，可乔凉夕心底里却是再清楚不过，如今这满军营的人只怕都盼着她早些卸任罢。
她倒也并非不愿交出掌军职权，可偏生如今来的不是岑相思，她着实不知道该交付与何人。
乔凉夕为此忧心忡忡，而另外一边，闫寒晨的日子也着实不太好过。
拼着重伤的身子强行带军突围，虽不曾让他再受什么新伤，可终归是始终都提着一口气，不敢松懈下来。
加上他挂念着乔凉夕的安全，几次三番派人前去查探，但谁曾想，到头来摆在自己跟前的，却是一堆新的麻烦。
闫寒晨的火爆脾性，众将士们多有领教。
尤其是事关乔凉夕，任谁都不敢故意欺瞒。
只是，眼见着闫寒晨寝食难安，恨不能即刻挥军直上时，众人却又是不约而同做出了同样的决断。
“陛下，如今皇后娘娘或在陷危急之中，但您此时贸然动作，只会让她的处境更加艰难。”
掷地有声的一句，顿时让闫寒晨不由顿住。
再一仔细思忖，却也不难从中品咂出些意味深长的含义来。
“皇后娘娘随军数月，将士们自是将她的付出看在眼里，属下相信绝无可能找不到一个愿意追随皇后之人。”
这一句，他们说的再笃定不过。
但遗憾的是，在闫寒晨听来，却也不过徒劳。
三人成虎的道理，只怕再没谁比他这个帝王更清楚的了。
饶是乔凉夕身边仍有愿意拼尽全力相护的人，却也终归抵不过外头的悠悠众口。
更何况，在此艰难时刻，闫寒晨竟然没有办法从旁安抚，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就委实让他郁闷非常。
“朕当初就应该拦着，不让她去！”
闫国皇帝愤愤然道，说话间眸中甚至还带着些愤恨意。
倏然见着这一幕，跟前众人不自觉怔住，迟疑了好半晌却仍是不知该如何劝慰。
殊不知，此时闫寒晨虽神色凌厉，但更多的却是在怪自己。
明明该是由他自己担负起来的一切，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被扔给了乔凉夕不说，甚至还给她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
虽说乔凉夕未必觉得怅然，只是闫寒晨于心何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