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桥没想过自己会再回到这个地方,这个地方还是一样的空荡,开放式的客厅任意让夜色在每个角落蔓延。
月色从他曾站过观雨的落地窗前坠进屋内,在客厅的木质地板上铺开一层浅薄还不保暖的银色地毯。
上一次来这还是一个暴雨天,虽然是暴雨天,光线暗沉,但好在是夏日,室内还不至于到看不清楚的地步。这次回到这栋像是魔法故事里的房子,看着盛安平用钥匙打开那扇门后,迎接他们的是一片黑暗,只有月光是唯一的光亮。
以前每次晚归都会有母亲在家等他,回到魏承继的那个家也会有保姆在家里等他,除了上一次。魏桥将晚归有人在家等他视为家里人的重视,盛安平这样的人,能长成这么厚脸皮的样子,家里肯定很宠他吧,才能让他这么死不要脸,不会看人脸色。
看到打开的门后安静的夜色,魏桥轻微地吃惊了一会,没有他所预料的一声焦急又关心的“怎么这么晚回来”或者“又去哪了?搞得这么晚”。客厅里除了安静的夜色什么都没有,连一盏小夜灯都没有。
死一般的寂静。
这是盛安平早已习惯的,也是他每天回家都要面对的,长期以来的习惯致使盛安平从未发现魏桥一时的惊讶。
盛安平像往常一样打开门,自顾走进屋内,头都没转地对身后的魏桥说:“走后边的关门。”
大半夜来别人家,尽管盛安平说过他家没人,魏桥还是习惯性地放轻音量,连关门都是小心翼翼合上,没发出半点声音,门锁合上的声音都算是噪音。
先一步走进客厅的盛安平到厨房里拿出自己的玻璃杯,再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一饮而尽。
喝完杯中的水,因为是开放式厨房,盛安平直接问一句:“你要不要喝水?”
刚问出这句话,丝毫没给魏桥回应的时间,盛安平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手中的杯子都来不及放,握着杯子就冲向玄关。
看到魏桥坐在玄关处低头解鞋带的背影,盛安平才停下脚步。他扶着玄关处的墙,在魏桥看不到的背后自嘲般摇头笑笑。
“你干嘛呢,关个门都这么磨叽。”盛安平握着手中的玻璃杯走过去。
魏桥手指还与鞋带纠缠,转过头就是一记盛安平再也熟悉不过的眼刀:“就你最快行了吧。”
“你还没试过怎么知道我最快?”盛安平利落地接到。
不出所料,再次被解鞋带的魏桥瞪了一眼,盛安平握着此刻出现在手上有些怪异的玻璃杯,顶着魏桥瞪他的眼神走到魏桥面前。
盛安平家的玄关处有一个小台阶,魏桥就坐在那个小台阶上解鞋带,直到盛安平走过去,魏桥的鞋带还是没有解开。
盛安平停在台阶下进门处的换鞋空地上,随手将跑过来时忘记放下的玻璃杯放在手边的鞋柜上,蹲下身,看一眼魏桥解鞋带的手:“你帕金森啊,解鞋带都不会吗?”
魏桥的手正正常常完全没有抖动地解着鞋带,只是在盛安平蹲下的时候,因为自己的自尊心,下意识地想用手遮挡一下被自己一不小心解成死结、还总是解不开的鞋带。手还未完全挡住,脑子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在问他:“干嘛要挡?为什么要挡?!”
两种想法交织,魏桥想要抵挡的手伸出又缩回,变成盛安平口中的帕金森。
果不其然,他这句话又被魏桥瞪了一眼。瞪了一眼还不够,还外加一个白眼和一声“滚”。
盛安平蹲在他面前笑道:“可别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那就是夜间恐怖故事了,保养好眼睛,怪不得你近视。”
盛安平说话总是这么欠揍,魏桥腿一抬,一脚把蹲在他面前的盛安平踢开。
魏桥没敢用太大力,盛安平身上有伤。
只是意思一下、没用多大力的腿踢出,盛安平连后仰躲避的姿势都没做,反倒伸出手,一把抓住魏桥踢来的腿。
一时被盛安平占上风,魏桥被压迫得有点想要反抗,但压迫他的人什么都没做,反而放下他的腿,低着头。
盛安平的手在他打死结的鞋带上扒拉几下:“真有你的,见过蠢的没见过你这么蠢的。看来我以前说的没错,像你这种学霸是没有自理能力的。”
再次被怼,魏桥很想针对盛安平的话一句一句怼回去,可魏桥看着盛安平给自己解鞋带的手,声音莫名轻下来:“因为你家太暗了。”
说出这句话后,盛安平手上解鞋带的动作一顿。
很明显的停顿,魏桥注意到了。
盛安平用很明显的遮掩去掩饰自己刚刚陡然的停顿。
“你自己不会开灯啊,我给你买眼镜是干嘛的。”
大半夜的,魏桥不想和他辩论眼镜是赔给他的还是买给他的,魏桥索性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安静地看着盛安平蹲在自己身前给自己解打死结的鞋带。
突然降临的安静,盛安平感觉到异样,曾抬头看过他一眼,看到没有说话的魏桥在看着他,他也没有问魏桥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鞋带上的死结解开,盛安平站起身,拿过刚刚放在鞋柜上的玻璃杯,摇摇玻璃杯问他:“要不要喝水?”
盛安平端过来的热水烫手,透明的玻璃杯透出杯中液体的颜色——不是普通的白开水。
问他要不要喝水后,盛安平在厨房捣鼓了好一阵,还用上了菜刀。接过盛安平递过来的水杯,魏桥一下就闻到了杯子里的生姜味。
魏桥端着杯子看向他,盛安平的眼睛先是移向别处,又移回来,这才张开口怼看向他的魏桥:“喝你的,你这个破体质,一看就需要御寒。”
手中加了生姜的感冒药冒着丝丝热气,就算抱着温暖的感冒药,魏桥也毫不留情:“这不知道上次谁淋个雨就感冒。”
“你不也感冒了吗?”盛安平反驳。
“但你去挂了水,我没有。你挂水回来还把我的眼镜给打碎了,”魏桥敲敲自己的眼镜框,“这眼镜是你赔给我的,不是你买给我的。”
盛安平:“......”
既怼了盛安平又说了眼镜是他赔给自己的,不是买的,一箭双雕,魏桥还有点得意。得意过后这才发现自己被盛安平这个傻子传染,刚这话说得这么孩子气,他竟然还因此而得意。
盛安平坐在沙发上侧头看着他,观察着他脸上由得意又变回冰冷的表情。
“想笑就笑呗。”盛安平看着他说。
听这话的魏桥扭头,双手以取暖姿势十只手指抱紧水杯的动作依旧没变。
“那你也有话直说呗。”魏桥也看着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