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冬的城市刚从冰冷的夜里苏醒不久,晨光也才刚刚覆满大地,空气中残存着稀薄的白色雾气,阳光却出奇的大。魏桥站在电视台大楼的窗户旁,手中端着一杯热咖啡,望着窗外好不容易出现的阳光。
他刚下播,正处于工作后的疲累与能休息的喜悦接轨中。眼下稍稍的黑眼圈被化妆师化好的妆覆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能补眠的时候还买一杯热咖啡。
真是早起播新闻播得脑子都不灵光了。
杯中的热咖啡一口未喝,魏桥抱在手中取暖。他并不冷,也才早冬的天气,也就早上冷点,中午最热的时候热得让人想脱衣服,但魏桥要早起,夜里天寒,不得不多穿一些。
窗外逐渐有行人走过,身边也走来一个和他一样手中端着咖啡的人。
“你怎么也喝起咖啡来了?你不是下播了吗?要加班?”同事小成问道。
魏桥转转手中的咖啡杯:“我也不知道怎么地就买了。”
“为什么就买了呢?”魏桥微微皱眉疑问,他以前都是喜欢在下播后喝热牛奶的,从中学开始保姆惯出来的习惯。以前都是买牛奶,唯独今天脑抽,买了一杯咖啡。
并不太想喝,魏桥将手中的咖啡递给小成:“给你吧,你不要的话随便送人吧,反正我也没喝过,只拿在手里暖暖手。没人要的话就帮我扔垃圾桶吧。”
“哦吼~只暖暖手,你这说的,”小成用肩膀撞一下魏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台里多少姑娘暗恋你,我一说是你的咖啡,保准下一秒就没。”
魏桥无语地看他一眼,小成还对他笑笑。
高考后魏桥就在魏承继的带领下抛弃了眼镜,换了隐形眼镜。高三虽然缺席了一段时间,但魏桥后期超乎寻常的努力,还是取得了理想中的成绩,考进理想的大学。在大学学播音,毕业也是做的这方面的工作。
他来台里才一两年,就感觉身体吃不消,整天熬夜,生物钟都有些混乱。人家的黑眼圈是熬夜熬出来的,他的黑眼圈是早起起出来的。工作时前额的头发被化妆师全部往后梳,魏桥对发型没什么要求,所以觉得没什么,而且他很多时候都是因为来不及,起床后胡乱抓一下就来台里了。
乱糟糟的头发,淡淡的黑眼圈,没戴隐形眼镜时还得戴上那副很多年没换的细框眼镜,就这么邋里邋遢的形象竟然被公司的同事们说好看。
魏桥:“……”
口袋中的手机震动,魏桥将手中的咖啡递给身边的小成,拿出口袋中的手机。
是张期颐发来的信息。
“我胡汉三回来了!晚上一起吃饭啊。”
魏桥:“好,去你家还是老地方?”
张期颐:“当然是我家,我和你说我还带了我奶奶家那边的白酒回来,特别烈,老酒鬼要不要试试?”
魏桥发去一个ok的表情。
张期颐最近去他奶奶家给他奶奶过八十大寿,在那边一呆就是好几天,给他发了好多照片,还带了酒,他当然要去尝一尝。
看着魏桥嘴角的浅笑,小成眉毛都很有戏地问他:“哟,这是和谁聊天呢,这小嘴角怎么还上扬呢?你这是要让我们台里的小姑娘伤心啊。”
魏桥收起手机,转头对小成说:“你早餐多买点包子吃。”
“为什么?”小成不解地问。
“堵住你的嘴,”魏桥笑着回答,挥挥手,“不说了,我下去吃早餐去,饿了。”
电梯抵达一楼,电梯门打开,魏桥大步走出门去,电视台门外不远处有家骨头汤面馆特别好吃,魏桥打算去那家解决早饭。
早冬的阳光还带些冷意,前几天全是阴雨天,今天好不容易出太阳,阳光洒在身上,虽然不够暖和,但也让人心情舒畅。
骨头汤面馆在电视台右转几百米外的马路对面,魏桥需穿过马路,抵达马路对面后再穿过一块小广场才能看到面馆。
马路上车来车往,红灯还有几十秒,魏桥悠闲地揣着兜走到斑马线前停住。他不喜欢在灯红灯时看手机打发时间,反而喜欢盯着马路上的车流,或者马路对面不断变换数字的红灯。
对面红色的数字一下一下变小,魏桥盯着那一小片红色发呆。
不自觉间,魏桥像被什么吸引地眼神转移,转移到不远处的小广场上。小广场边上没有高楼遮挡,阳光铺谷子一般直敞敞地落在小广场上。
犹如早晨将牛奶买成咖啡那般魔怔,魏桥看向马路对面小广场上那个人。
好久不见。
不再是刺手的寸头,他将头发留起来了。藏蓝色的大衣里边是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他正抽着烟,烟雾挡住他的脸后又马上消散。
盛安平就那么站在小广场边上,像是在等人。魏桥就那么隔着源源不断的车流和倒数的红灯望着他。
盛安平似是收到感应,也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视线相撞,盛安平也看到了他。
盛安平沉默地看着马路对面的他,提起没拿烟的那只手朝他招手。
红灯变绿灯,经过身边人走动的提醒,魏桥才迈出步子朝马路对面走去。
像是怕盛安平会在自己的视线中走丢,连低头看路都成为争分夺秒的事。魏桥望着对面的盛安平,加快步伐朝前走去。
对面的盛安平也掐灭了烟,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大步朝他走来。
几乎是同时,两人朝着对方走去,脚下的速度快得像是分离好久的情侣见面要冲过去拥抱对方,但当相隔的距离缩短至那人就站在自己对面,两人却反倒是放慢速度,停住脚步。
停住的脚步后是无言的沉默,阳光从中插入,挤掉相望的沉默,填满相隔的空隙。就算有阳光的帮忙,两人依旧是互相望着对方没有开口,像是在玩谁先说话谁就输的游戏。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前一秒还玩谁先说话谁就输的游戏,下一秒游戏规则就变成说一样的话就要受惩罚。
分离这么多年,见面说的第一句话就撞车,而且撞得这么恰恰好。
七零八碎。
七零八碎的车身遗骸中,魏桥对着盛安平释然地一笑,盛安平接收到他的笑容,眼神在他手指间扫过,同样也还他一个释然的笑容。
两人相视一笑,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像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话想质问他,甚至想像年少时那样揪着他的领子给他一拳,可所有的话,所有的内心所想,在沉默的那一瞬里翻滚着涌上后,又纷纷撤兵,推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做挡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