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回来起，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依旧没有来信。”萝拉姑妈戴着为去乡下而买的圆草帽，穿着薄薄的长裙。赛琳姑妈揪心地望着她，仿佛她已经与我们分离。
“会好的。”我说，“那几天我收到几张迟发的贺年卡，繁忙时邮局总是会延误的。”
“我仍然盼望他的信，不过我知道希望越来越微弱。”萝拉姑妈低声说，她暗地里哭了许多次，声音都变了样。
妈妈尽量叫我们高兴，便说：“去卡堡一路上会顺利，路易对订下的出租马车很满意。车夫彬彬有礼，马车也很舒适。”
听到这些琐事，萝拉姑妈强作微笑，并且用同意表情点点头。可是这些事只会叫她去更真实地想象爱人的离去。
“别担心，亲爱的，我也陪你去。”外祖母温和的说。
“是啊，我在这么多年中，对你的感受都有切身体会。”
“那您如何忍受呢？”
“为了减少分离的痛苦，不要把它看作是永久分离。”外祖父说，“这可是我的秘密武器。”
“但我感到它将是永久的。”姑妈皱着眉，“我真的不想去，我的预感都太准了。”
没人理睬她的疑问，大家不会想，甚至不去寻求不复存在的答案。
“我要回去，夏尔，来陪陪我。”姑妈忽然对我说，语气分不清楚是热情还是冷淡。我沉默应对，但她专注的眼神让我不忍拒绝。
“好。”我无奈的回答。于是我扶着她慢慢走上二楼，她的身体那么轻盈，似乎随时会随风飘散。我紧紧抓住她的长裙，却又小心翼翼不敢用力。
一到卧室，姑妈就瘫倒在地上。她说：“这一年的圣诞对我十分痛苦。”
“可这一年才刚刚开始呢。”
“不幸时，无论是有意义的日子还是纪念日，一切都会令你痛苦。”姑妈苦笑着说，“哥哥不会让我们那么早回来，他都不敢和我告别。”
我将她扶在床上，并为她削起苹果，好借此防止姑妈向我套话。
“我以前没注意过，你这么擅长用刀。”姑妈拿起细长的果皮，她很快转移话题，“你的小情人呢？叫萨拉的，你就这么干脆地走了？”
“我被甩了。”刀一顿，果皮断裂。
“啊，你也失去了爱人。抱歉，我最近对周围的事毫无感觉。”
“是啊。”我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拿手帕擦去刀上的汁水，“不是只有您遭遇了不幸，有没有好受一点？”
“不，你的痛苦仅仅来源于强烈的今昔对比，而我的痛苦则不然，它夹杂着未表明的希望。”姑妈说，“一封信完全可能存在，也许并非如此，但是我对它的需要足以使我认为它完全可能。”
“您这么说可不大公平。”我淡淡反驳道，“其实，只要您不再盼望，就不会再等待了。但我爱着的人对我无动于衷，毫无想法，即使是是冷淡的想法。”
姑妈回头若有所思的看我，然后伸手抚摸我的眼睛。
“姑妈？”
“你太精致了，夏尔，你的眼睛藏着星辰。”姑妈恶作剧般的笑了，“小时候，我们偷偷叫你小公主。”
“恩？？？”
“没人挡得住兰斯特的魅力，也许对方只是盼着你主动和解。”
“这次不同，他恨我，他永远不会在意我的感觉，对我厌烦不已。”我闭上眼睛，“我感到被利用，却还想着他，但每次见面都让我伤痕累累。”
“但你爱他，你需要他，那就去告诉他。”萝拉姑妈眼眸湿润，“别犯和我一样的错，我要求你去作最后的、短暂几天的努力。”
“但我无法把对他的爱强加给他，我现在万念俱灰。“
“我们本可以步入教堂，他求我，我拒绝了，为了该死的名誉和自尊。”姑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她仿佛在劝说几星期前的自己，“我们发誓不会离开彼此，但如今我们都将一去不返，我不相信这就是结局……”
姑妈说了很久，直到她累到沉沉睡去。我为她盖上被子，阳光在空中暗淡下去，我准备在晚餐前突如其来的见艾德一面。
在我准备出门之际，安娜来对我说：“这个瓷瓶怎么办？休夫人送你的礼物，放在地下室迟早会被打坏。”
“既然如此，卖掉它岂不更好？大概可以卖到足足一千法郎吧。”我随意的说，“我最近手头很紧。”
“你要是少送点礼物，或者别送那么贵重的，夫人给您的钱就足够了。”安娜抱怨道，“怎么卖呢？”
“拜托，我要以情人的身份和萨拉见面，至少该每天将送给她鲜花。”我挥挥手，心里正在策划另一件事，“先把它包起来。”
我一路疾走，只穿了大衣和帽子便冲出家门。我对姑妈说我放弃了，但她的话让我震惊地意识到，我的话不如想像的那样出自真心诚意，我一直盼望与他再见。我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被拒绝，他将接受下一次约会。”
“你去哪，夏尔？”妈妈在阳台上喊我。我冲她挥挥手，但没有回头，我怕她会打消我所有的幻想。
我带上花瓶出门，我将地址告诉车夫。我们没有走往常那条路，而是顺着香榭丽舍大街走。因为那条街的拐角上有一家父亲常去的中国古玩店。
使我万分惊奇的是，店主立刻出价一万法郎，而不是一千法郎。我兴高彩烈地接下这一叠钞票，走出商店坐上马车。当车驶过街的拐角时，在暮色中，我隐约看见科林正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步履坚定，但走得很慢，正和身旁一位青年男子交谈，那人的面孔我看不见。我在车上直起身来，想让车夫停车，但又迟疑。这时，两位散步者已走远了，他们那悠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香榭丽舍的阴影之中。
我疑惑的想：他们神情诡秘地在谈什么呢？
“少爷，到了。”
仆人的话将我从沉思中唤醒，于是我给他钱让他从原路返回，顺便看看那两个人到哪里去了。他走后，我观察了很久后才鼓起勇气敲门。
管家很喜欢我，可看到我来时，他的说话方式让我很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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