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
“现在马上离开，你给我回巴黎，永远离开那个人渣！”姑妈怒气冲冲，“听见没有，我不准你再见他，我要，我要联系所有的势力，我要毁了他，我要把他逐出巴黎！”
“就像爸爸对您所做的那样？”我冷笑着问，“这是家族传统吗？终于还是轮到我了。”
姑妈愣住了，像是浑身血液被冰封，她的面色晦暗，颓然的倒在椅子上。然后她开始嚎啕大哭，是那种底层妇女最绝望的哭泣，似乎没有尽头。我后悔了，姑妈对我一直都很不错。
“对不起。”我急忙披上长衫，拿着手帕轻拍她的后背，“对不起，真的。”
发泄过后，姑妈好了很多，她抽泣着问：“没别的办法了？”
“没有。”
“怎么偏偏是他？”
“谁知道呢？”我看向窗外，雪花结成冰锥，孤鸦在秃枝上悲啼。我苦笑道：“无法控制。”
“可他和阿萨不一样啊！”姑妈握住我的肩膀前后摇晃，“看看你浑身的伤痕，你还这么小，他怎么忍心。”
“可我的爱跟您一样。”我默默拉紧领口，“我明白自己多需要他，哪怕他只是需要泄欲。”
“夏尔……“姑妈别过脸去，泣不成声。
“我有那么多，那么长的头衔。”我为她拭去泪水，“但在他面前，我只愿做小夏尔。”
“人类是一种，非常，非常善忘的生物。”姑妈眼眸闪亮，她抱着最后的希望说，“分开生活的话，感情就会越来越淡漠。只有有勇气先走开，总有一天，你会对另一个女人产生同样的感情。”
“早试过了。”我笑着摇头说，“如果这招管用的话，也不至于搞到现在这种局面。您不会忘记那个什么王子，同样的，我也不会。”
“可怜的孩子，”姑妈捧起我的脸，“我怎么才能从撒旦手里救出你。”
“独自去天堂又能有什么乐趣？”我说，“也许这就是命运，我拥有的实在太多，也是时候为自己的幸运付出点代价了。”
第二天晚上，德·巴里夫人就差人给我们送来了新鲜而又金光闪闪的串串葡萄，一些李子和梨。虽然李子已变成了紫色，青色的梨子上，已漂着淡红色，我们还是认出了这些水果来自何处。
这些水果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于是，有女人笑着跑来问律师夫人：“我们是来听新闻的。”
律师夫人把一根手指搁到嘴上：“有新鲜事。啊！她真了不起！我从未见过……”
“邦森太太！你说，你说怎么啦？”
“那个红头发的女人，脸上擦的粉有一尺厚，只有那些娼妓才会有这样的车，她刚才来看望那位所谓的侯爵夫人啦！”
“嘿，你们看哪！就是我们看见的那位太太。我们真觉得她不怎么样，可不知道她是来看侯爵夫人的。一个女的，带一个小黑人，是不是？”
“就是，就是。”
“啊，说得够多了。你们不知道她的姓名吗？”
“知道，这地方，人很混杂，我故意装作走错门了，拿着了她的名片，她的外号叫卢森堡亲王夫人！”
“怕又是自封的吧！”
我全部的身心都放在科林身上，在旅馆中没有什么交往，珍妮却结交了许多熟人。自相认以后，德·巴里侯爵夫人养成了习惯，每天在餐厅里等人上菜时，便到我们身旁坐一会，聊一聊。
“我觉得你们从来不吃牡蛎，”德·巴里夫人对我们说，“这一带海边，牡蛎非常鲜！”
“只是我厌恶而已，因为牡蛎的活肉叫我讨厌。”我淡淡的说。
外祖母对自己的女友说：“旅馆里上的水果一般都非常糟糕，因此这些水果就更加讨人喜欢。比起其它任何餐后小吃来，夏尔更喜欢水果。”
“我跟您一样。”侯爵夫人补充一句道，“在海边，弄些可以放心的水果，是比较谨慎的做法。”
“我要吩咐佣人去取我的信，要不要帮您一起取来。”我礼貌地问。
“怎么，谁每天给您写信？你们能找得出那么多话相互倾诉吗？”侯爵夫人开玩笑的问，外祖母沉默不语。
我不得不转换话题：“啊，对，您在看《忏悔录》。我从头一天就看见您手里拿着它。操心生命真谛什么的，您不觉得有点过分？我认为他写的东西不够自然，不可能是真心诚意。”
“你还太年幼，不能理解负罪前行的滋味。何必谈论这个，如果永远都理解不了，也是件好事。”侯爵夫人大概觉得辩论毫无用处。她干脆把手提包放在桌上，把那本书遮住。
半小时过后，一位贴身男仆上楼来将书送给我们。
“给夏尔的？真奇怪。”刚刚回来的姑妈拿过来翻了几页，“珍妮，尽快还回去。”
“放着吧，以后与她相见时谢谢她就是了。”外祖母状若无意的说，“那书并不是什么杰作，可是报纸到得这么晚，非得有点东西看不可。”
“那位老夫人真是热情大方，为我们送来了不少东西。”珍妮说。
“好吧。”姑妈随意的将书扔在一旁。她摇摇水壶，不耐烦的问，“怎么连热水都没有？”说完，姑妈正准备按铃，珍妮阻拦了她。
“这样会叫人产生不好的印象，事实上这等于逼厨房的人再把锅炉升起来，妨碍吃晚饭，他们会不高兴的。”珍妮讪讪的说。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对。”姑妈似笑非笑，“现在是正常时间，你不会是最近交了厨房里的朋友吧。”
“算了，又不是大事。”
“是没关系，但妨碍旅馆的人为我们做事，过分了。”姑妈风轻云淡地说，“最近午饭后，你不马上上楼为夏尔准备药茶，去干什么了？”
“帮一个小姑娘做衣裳。”我说，“我同意了，那女孩是个孤儿，年纪太小，干不完活会被辞退的。”
“主人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了。可那孩子真叫我好笑，她总希望回家去。可那根本不是她的老家，她在贵族家中当仆役，靠慈善在那些人家长大的。可怜的小姑娘！她真穷得可以。”珍妮丝情不自禁地反复叨念着。
“你又不是我的仆人，我没工夫管你的事。不知道这些举动能不能除罪。”姑妈对我说，她沉沉的叹口气，“你总是做着不该做的事，思念着不该想念的人。”
“没人能克服原罪。”我回答道，“人生如此复杂，上帝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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