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宴不过是个展露礼节的过场，连支舞蹈都看不到。沈君珏在一片吹捧奉承声中昏昏欲睡，她待在这有一段时间了，可是母后和乌里木只是闲聊，谈谈京城美食，说说北漠风景，其他的一律不谈。她坐不下去了，乌里木粗犷的声音砸在她脑袋上嗡嗡作响，跟寺庙里敲钟那般，震得她脑袋发晕。“玄玉。”沈君珏抬手掩唇，轻声呼喊顾亦珏。她担心其他人听到他们谈话，遂瞧瞧抬手指了指身后侧门所在，她想走了，但不方便直接离开。她担心若顾亦珏不明白的话，该怎么跟他解释。顾亦珏颔首，瞥一眼斜前方的乌里木，告诉沈君珏，他会盯着这里，放心离去便是。沈君珏顺势抬手轻柔太阳穴，抬眼瞥一眼上首的林皇后，趁她没注意，轻轻悄悄起身离开。侧门出去是一道幽长的走廊，走廊两边有台阶可以去到不同的地方。她的马车虽是停在宫里，但是在宫门后的小广场上，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意安殿是设宴待客的正殿，哪怕是帝后也不能将车架停放在这附近。皇宫很安静，今夜大部分人的注意都集中在意安殿，外宾来访不容轻视，意安殿周边巡逻的禁军都比平时多了一倍。意安殿热闹了，往外就冷清了。一路走来没见几个人，沈君珏却总觉得有人跟在她身后。这里是皇宫，不可能有刺客，玄玉看着乌里木的使团，他们更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心里这么想着，沈君珏的脚步越来越快。她忽地一拐，拐上另一条碎石铺成的小路。果不其然，身后的脚步声变得明显了。“玄玉，是你吗？”她猛地回身，不见有人，她攥紧衣袖，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沈君珏小心翼翼探出两步，这里是宫道旁的一处花丛，当中并未栽种树木，可以清楚看到宫道。小路上没人，宫道上也没人，沈君珏松了口气，许是她太过疑神疑鬼，听错了。“尊敬的公主殿下。”才在宫道上走了两步，身后忽然想起粗犷低沉的声音。沈君珏一个激灵，不敢回头，她心里只有一个字，跑！“在这里偶遇殿下，实在是巧。”乌里木一个箭步窜上前抓住沈君珏的手腕，“北虞的皇宫这么美，劳烦殿下带我转一转。”“你放肆！”沈君珏背后一层冷汗，拼命克制自己的手不要颤抖，“松手！”她想甩开乌里木，但是双手无力，怎么也摆脱不掉卡着她手腕的魔爪。“殿下，机会难得……”“放肆！”顾亦珏一脚踢上乌里木的手腕，整个身子挡在沈君珏面前，挡得严严实实，不让她露出半根头发丝。顾亦珏身材高大，但乌里木比他更加壮硕。“你是谁？”乌里木架起胳膊，他莫名被踢了一脚，得找回来才是，“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和公主殿下的事。”借着光，乌里木上下打量顾亦珏，这人十分眼熟，似乎就是前日在公主府里待了一天的臭小子。他双手抱拳，捏得骨头嘎啦作响。这臭小子在公主府中待了一天，给他占尽了便宜，今天得一道收拾了。“乌里木，休得放肆！”沈君珏挽住顾亦珏的胳膊，“我出来又不是见你。”她的声音在颤抖，她的身子也在颤抖。顾亦珏身子一僵，下意识要推开沈君珏，他咽了口唾沫，生生止住了。“若这里只有你和我呢！”乌里木蓄了八成力，提起拳头狠狠揍来。凌厉凶狠的拳风直冲面门，顾亦珏双眸微眯，面不改色，凝神紧盯冲来的铁拳。顾亦珏抬掌挡在面前，身体发力上手直接拨开接的铁拳。乌里木见攻击被轻松化解，又羞又恼，提拳再次打来。“乌里木殿下！”顾亦珏赶紧喝住他。若是一对一正面较量，他有把握打赢乌里木，但他现在护着玉柔公主，不方便动作，乌里木的攻击又狠又大力，若继续下去难免会伤到她。况且此时此地十分不适宜打架。“这里是北虞皇宫，不是你的地盘。”顾亦珏盯住乌里木的双眼，恨不得把他眼珠子挖出来，“宫宴还在继续，殿下请回吧。”说得轻松一点，便是告诫乌里木做人要有脸有皮，要知礼数，不要在别人的地盘上撒野。说得严重一些，便是警告乌里木，在别人的地盘，让你不知不觉丢了性命还找不到尸首，也不过捏死蚂蚁那般轻松。乌里木狠狠瞪了一眼顾亦珏，恨不得把他生吞入腹。“玉柔公主殿下，今夜我算见识了。”乌里木盯着顾亦珏身后露出的半张脸，忽地轻笑一声，“‘天下第一美人’果真名不虚传，我们来日方长。”沈君珏被那声冷笑吓得背后一片寒凉，待乌里木走远了，她才慢慢回过神来。“殿下，他已经走了。”顾亦珏转过身，“可以松手了。”沈君珏才注意，她把顾亦珏的衣袖抓出一道道的皱褶，面上一热，赶紧松开他。“抱歉，方才跟丢了他一段路，吓着你了。”顾亦珏温柔地抽出沈君珏紧握的赤金簪，“若你真在这伤了他，反倒对你不利。”他捏着赤金簪在指尖转了几圈，抬手帮她簪入发间。现在他可以确认，那日玉柔公主的杀气是冲着乌里木来的，这跟赤金簪也是她特意准备的。今日出席接风宴，她发间全是做工复杂精美的簪子，唯有这根赤金簪太过朴素了，显得很不搭调。宫宴不准携带利器，这根赤金簪便成了最隐蔽的武器。“你不怕他吗？你在昆山阁的一拳在他这一拳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现在回想起来，沈君珏一阵后怕。乌里木打人不需要留情面，若那一拳真打在顾亦珏身上，怕是要出人命。“不怕。”顾亦珏弯起嘴角，明亮的双眸便是孤夜中长明的星，“保护公主，是我应尽的职责。”国无外患，则身安。朝无内忧，则心定。“玄玉……”沈君珏脸上一热，不敢去看顾亦珏的脸，试探性地抓住他衣袖的一角，“陪我待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