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
哪有不死人的。
话虽如此,但是当南栎城上的守军看到如同蚁附一般密密麻麻在云梯上悍不畏死不断攀爬的敌军,又看到自己身边的同伴一个又一个的倒在身边,尸体已经将城墙上的望台堆砌堵塞的惨状,他们畏惧了。
恐惧是会传染的。
所以,当第一个人放下了手中的刀,开始仓皇的逃窜时,一切似乎就已经有了定数。
身穿黑甲的燕军终于攻上了这座属于南唐的高城。
燕军不断的跨过云梯,翻越城墙,厮杀仍旧在继续。
一个南唐的士兵崩溃的跪倒在地上,他看着面前似乎将世界都笼罩的在阴影之中的身影哭着说到:“我求你,我不想死。真的,你放过我,我妈还等着我回家……”
屠夫冷漠的看着他,举起了手中的刀,冰冷的声音响起:“别哭。拿起刀!像个男人一样……”
“不要,不要……我真的不想死!”士兵慌乱的挥动着双手,恐惧已经让他失去了所谓的尊严,他连滚带爬的想要爬到屠夫的脚下,继续祈求他。
“拿起刀!”屠夫继续冷漠的说到。
声音不带有丝毫的温度。
士兵呆滞的看着他,直到他被屠夫一脚踹到。
士兵终于决定拿起刀。
他想要活下去。
于是他颤抖的捡起已经被他丢弃的刀,颤颤巍巍的起身,他的脸上还带着泪痕,他依旧在恐惧,但是他咬紧了牙关对着屠夫冲了过去。
刀光滑落。
冰冷与灼热在一瞬间交织,却又在刹那间分离。
士兵倒在了地上。
瞪大了眼睛。
带着绝望与不甘。
屠夫举起刀,继续冲进厮杀之中。
哀嚎。
惨叫。
伴随着鲜血与尸体。
直到城楼之上尽皆黑甲。
屠夫举起刀,斩断了城楼上已经不知道矗立了多久的大纛。
属于南唐的大纛。
随后南栎城的城门被从内部轻而易举的打开了。
不是燕军打开的。
而是南栎城的守军。
他们疯狂的逃窜。
他们败了!
惨败!
而站在城楼上的他们胜了。
惨胜。
他们没有欢呼,没有咆哮,只是安静的跟在屠夫身后。
追随着他的脚步。
直至死亡。
…………
此刻,南栎城外的一处山坡之上,一袭白衣的陈同浦紧紧的盯着面前的南栎城。
直到他看到了那随风飘荡的大纛被拦腰折断。
他对着身后正在磨刀的寇淮说到:“去吧。”
寇淮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刀对着陈同浦说到:“老子早都等不及了。”
说罢,他翻身上马。
拉紧缰绳,策马狂奔,而他的身后则紧紧的跟着一对人马具甲的重骑兵。
马蹄如雷。
掀起遮天蔽日的灰尘,他们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巨蟒终于发现了猎物一样朝着南栎城的逃兵包围而去。
蟒蛇将猎物轻而易举的团团围住。
然后张开了它的大口。
山坡之上,陈同浦仍旧安静注视着面前发生的一切,他突然有些担心。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担心什么。
随后他突然笑了起来,有些自嘲的说到:“要是他在,肯定会说我这种读书人就会乱想。这天下哪有他打不赢的仗!”
说罢,陈同浦一袭白衣飒飒随风飘扬,朝着南栎城策马而去。
他知道,那个男人在等着他。
等着对他说:“你看,同浦啊,你不是说老子攻不下这座城,你看,老子不光拿下了。我还是以少胜多的拿下了,今天晚上这顿酒你是跑不了!哈哈哈!”
…………
南栎城郡守府。
鲜血从尸体上不断的流淌,直到它们汇集成了一洼池塘,它们才恋恋不舍的从庭院流淌向台阶。
再从台阶流淌到门外。
已经浑身伤痕的郡守大马金刀的坐在这座还属于自己的府邸门口。
他坐在台阶上,看着这座城。
此刻的他用力的擦了擦脸上浸染的鲜血,但是鲜血已经让他的头发结痂,带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他的脚下躺满了尸体。
属于燕军的尸体。
也有属于南唐的尸体。
但是,最起码这里的燕人已经死绝了。
但是他也付出了可怖的代价。
他那厚实的甲胄上此刻布满了刀痕与创伤,鲜血冉冉的从这些厮杀的痕迹处往外流淌着。
甚至他的脸上都有一道可怖的伤痕,占据了他的半张脸。
这是被一个燕军砍得。
而为了让那个燕军砍出这道伤,三四个被自己砍伤的燕军居然用他们的身体控制住自己的刀跟自己的握刀的手!
“呵呵,以命换命!虎狼之辈啊!”他一边摸着自己脸上的伤疤,一边感慨道。
随后他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困乏。
他知道,自己已经败了。
南栎城也已经失守了。
他也快死了。
但是他不后悔。
起码现在他还坐在这里,那这里就还属于南唐,这里就还是南唐的城,这座郡守府就还是属于南唐的郡守府。
他也不怕死。
他虽然是郡守,但是他不是文官出身,他本就是武夫起家,武夫死沙场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是他害怕别的。
他害怕这大燕如此虎狼之师,南唐该如何抵抗?
单单这一座小小的南栎城便可以看出燕人居然敢死战如此。
单单与自己方才厮杀的燕人便近乎疯狂的以死与自己换伤。
如此虎狼之辈。
南唐当真能够抵挡?
他笑了笑,似乎喃喃自语:“挡得住如何,挡不住又如何,仗义死节,便在今日,来日之事,便让来日之人去思量吧。”
说罢,他搀扶着门框艰难起身。
鲜血随之横流而出。
他捂住自己的伤口,努力的让自己站稳。
他不能让燕人看轻了我唐人风骨,更不能看轻了了我唐人武夫!
这时,南栎城门处一骑人马具甲的铁骑冲将而来,带起滚滚烟尘。
“呦。”南栎城郡守侧耳倾听,似乎听到了耳边传来震震雄壮的马蹄之声,他满脸感慨的说到:“都说大燕铁骑甲天下,想不到今日居然有幸见到,倘若能与之一战。
那此生足矣!”
这时,一队步卒跨过狼烟与尸体,出现在郡守府邸门口处。
南栎城郡守不在感慨,他用力的握住手中的马刀,对着一方甲士咆哮到:“南唐南栎城郡守,方林!
今日在此为我南唐杀贼!
燕军贼子谁敢与某一战!”